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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孫權微微一笑,又將目光投向我,問:「你又是怎樣想的呢?」

  我低下頭,輕輕說:「請相信伯言。」

  駱統離開後,我走出院門,發現他在外面等著我。

  「還好嗎?」他問我。

  「很好。」我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然後說:「你到武昌後,也一直沒送消息過來。」

  「有什麼消息可送呢?無非是道個平安。」

  他猶豫了一會,然後說:「可是陸都督經常向我打聽你的消息。」

  我的心緊了下。但我還是維持了表面的平靜,淡淡笑道:「他還好麼?」

  「挺好的。」他點點頭,又看了看我,忍不住說:「不如由我和吳王稟奏下,然後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我奇怪地看著他,「回哪裡?」

  「回陸都督軍中啊。」他急切地說,「我們像往常那樣,一起行軍。我還在軍中給夫人留了營房,一直等著夫人回去。」

  我看著他的眼睛,艱難地笑了下,然後搖頭說:「不可能的。我不會回去了。」

  他竟沒有堅持,只是歎口氣,說:「陸都督早料到你會這樣說。」

  我又笑了笑,並不說話。

  「對了,陸都督托我給你帶樣東西。」他突然這樣說。

  「是什麼呢?」

  「你跟我來。」

  他把我帶到一棵樹下,樹幹上系著一匹馬,渾身雪白,四蹄烏黑,脖子上系著個金鈴。

  「雪落。」我柔聲念道。將臉貼在她脖子上。她轉過頭來,溫順地舔了舔我。這時候,她脖子上的金鈴輕輕響了聲。

  「陸都督說,你可能願意照顧她。」

  「代我感謝伯言他一片美意。」我誠懇地說。

  「你親自去感謝他比較好。」他是這樣說。

  我沒去回答他的話,只是輕輕撫摩著馬的鬃毛。許久,我又回頭問駱統:「甘將軍他……他……葬在哪裡?」

  「是他的遺願。就葬在當地了。當地百姓還為他立了廟。」

  我欣慰地點點頭,又有些愧疚地說:「我竟沒去送他。」

  「沒關係,甘將軍會明白你的心意。」

  又是沉默,許久,他說:「我該走了。」

  「公緒,」我忽然叫他的字,他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我,而我對他笑笑,輕聲問,「你還未成家?」

  他點點頭,並不說話。

  「該成個家了吧。」我又說。

  他仍是沉默著。

  「我還等著喝你喜酒呢。」

  「那你就等著吧。」

  他輕曬一聲,翻身上馬,沒有告別,竟徑去不顧。

  九月,吳軍解除了白帝之圍,開始陸續向東班師。

  一個月過去,劉備沒有動靜,諸葛亮也沒有動靜。

  又一個月過去,劉備還是沒有動靜,諸葛亮也是沒有動靜。

  記得年少時讀史書,讀到這一段,並未覺得多奇怪。劉備在白帝停留了大半年,一直到第二年春天去世。而在我心目中,也就僅僅是「知道了」,是一個印象而已。

  但當親身經歷,當這些消息陸續傳來時,我心中卻不免如同吳中其他人一樣泛起疑惑:

  他為什麼一直留在白帝,不回成都呢?諸葛亮又為什麼一直不東出呢?

  只到有一天,聽見兩個將領的竊竊私語,我心中的疑惑才轉為一個一直不曾發現過的假設:

  劉備不敢回成都。

  劉備和諸葛亮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故事,孫權並沒有太多精力去假設。這場戰爭算是結束了,但新的危機,才剛剛到來。

  十月的一天,我走近議事廳,聽見裡面傳來小聲的哭泣。

  我推門而入。孫權正手執一封書信沉默不語。而屋角處伏在榻上哀哀哭泣的,卻正是孫登。

  我剛想問怎麼回事,孫權卻轉過頭,對著孫登有些惱怒地吼道:「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孤有說要把你送去魏了嗎?」

  孫登沒說話,卻哭得更淒慘了。

  我疑惑地看著孫權,孫權將手中書信給我看。

  是曹丕寫來的。信中說他的軍隊已至濡須、南郡。倘若將孫登送給他們,他們就立即班師。

  「好文采。」我將書信合上,淡淡說道。

  孫權哼了一聲,對孫登說:「你聽聽你影娘娘是怎麼說的。」

  「這種東西,裱起來當字畫看還行,至於裡面的內容,大可不理,」我將書信扣在桌上,走向孫登,拂著他的肩,輕柔了語氣說,「傻孩子,怎麼可能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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