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六一


  我又去看曹丕的眼睛,曹丕的眼睛長得很像曹操,又細又長,裡面包含了淩厲而深遠的精光。這樣的一雙眼睛,目光間包含的,應該是一個世界吧。

  「是不是很不一樣?」司馬懿在我耳邊笑道,「曹魏的血脈,其實到這裡就斷了。」

  我訝然看他,一時還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他知我不解,又輕笑道:「曹家的後人不會受我的擺弄。但如果魏王的太子其實是袁氏的骨血,又另當別論了。」

  我豁然間明白過來,驚訝地掩住了口。再回頭看看曹丕和曹睿,果然是十分不相像的。恍惚間想起,甄洛嫁給曹丕沒多久就懷上了曹睿,那個時候離她最後一次見她前夫袁熙,應該不是隔了很久吧。

  寥寥幾句話,便讓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千年以來都不曾被人發現的秘密。我又一次看甄妃,她始終低垂著頭,面前垂下的珠簾遮住她的臉,讓我無法看清她的真實表情。但我恍惚間感覺到,那能讓人屏住呼吸的美麗,多少會來自出自她骨子裡的一種悲傷吧?

  「說不得啊,說不得。」司馬懿得意地說道。

  「即使這樣那又怎樣呢?」我好奇問他,「魏王還這麼年輕,你未必能等到擺弄下一任魏王的那天。」

  他湊近我,詭異地笑著,用了催眠般的語氣輕輕說:「如果你是男人,娶了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你也不會太長命吧?」

  我看著他許久,然後笑起來:「我終於明白你為何要裝瘋賣傻。如果你生在江東,我會除去你。」

  他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然後說:「我都說完了,你該告訴我了,孫權那張底牌,到底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

  「為什麼?」他驚道。

  我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倘若你要讓我幫你保守這麼重要的秘密,請允許我食言。」

  卷四 朝露 三 告別建安

  魏王登基那一天,改元為延康。到了冬天的時候,他又自立為帝,改元黃初。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人們都覺得順理成章。舊的朝代無聲無息地死去,可即使是死了,也未贏回來多少眼淚和惋惜。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惋惜於死去的「建安」這個年號。這個年號那麼長,長得甚至曾經有些令我有些不耐。然而等到它真的逝去時,我又開始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憂傷。在建安的二十五個年頭中,發生過那麼多快樂或者悲傷的事情,留下過那麼多回憶。過去的總是過去了。但前面等待著我的,又將會是什麼?

  又是一個冬天了。

  我還未經歷過北方的冬天,那種寒冷讓人恐懼。風凜冽地割過人的臉,嚴寒像千萬把小針般刺進人的身體。以前覺得南方的冬天也冷,然而經歷過北方的冬之後才發現,這兩種冷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裡,陽光照在身上卻不覺得暖,城外的河被安靜地凍成一塊晶瑩的大鏡子,光禿禿的樹枝冷冷地伸向天空,和南方多麼不一樣,離家那麼遠。

  於是我開始思念。

  思念江東灰色的流淌的河,暖洋洋的冬日陽光,思念那些溫軟的柔糯的口音,思念那些農戶在屋簷下懸著的臘肉。

  ——即使不去思念具體的某個人某一種音容笑貌,我還是忍不住思念江東。

  當這樣想的時候又會對自己說,真沒出息,不是你自己選擇的來這裡嗎?

  可是轉過身後,又忍不住去想。

  有時候甚至開始猶豫:——要不然,就回去算了吧?我肯定不會在這裡呆一輩子的。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既然想回去,那就回去罷。

  在這樣猶豫的時候,有一天發生的一件事,卻徹底打破了我的這種猶豫。

  那一天天氣稍微好些,我突然想去穎川看看,便讓駱統陪了我去。

  去到那裡卻又並不覺得有甚特別,一樣的農田小舍,一樣枯樹寒鴉,不一樣的只是這片土地養育出來的人,可他們都已離開這裡。

  轉了半天,覺得索然,又決定往回趕。才出穎川沒多遠,一輛馬車瘋了般向我這邊沖過來,然後急停在我面前。從馬上跳下來一個兵,對我便拜。

  「在下從江東來,接夫人回江東!」他神色十分焦急地這樣說。

  「出什麼事了?」我不由問道。

  「主公遇刺了!急召夫人回去!」

  「……什麼!」

  「主公三天前在城外遇刺,情況很不好,說要見夫人最後一面。我們日夜兼程,趕到許昌卻聽說夫人來了這裡,便趕來這裡接夫人。」

  我驚訝地看著他,不可置信地聽著這傳來的噩耗。駱統也畢竟年輕,面對這突來的消息,一時也不知作何反應,只是猶豫著說:「那我們先回許昌叫上人馬便動身?」

  「事急矣,請大人回許昌通知。夫人必須先跟我們趕回去了。」那小兵急急說著。

  我看看駱統,點點頭,便轉身走上馬車。

  然而駱統急急追了上來。

  「許昌那邊,半路再另找人去通知吧。我要隨夫人一起。」

  他臉上全是急切的表情,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便讓他也跟著了。

  車飛速行了一段漫長的路。車廂內寒冷而昏暗。我在一片昏暗中感受著車廂的搖晃,不可避免地心亂如麻。儘管內心深處始終保留著對孫權那一絲冷漠的恨意,然而親耳聽到噩耗時我才發現,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這樣想的時候,車終於停了下來。我走下馬車,面前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河邊停著一隻小船。

  「請夫人上船,我們改行水路。」

  我安然走上船,駱統跟在我身後。他一直沒有說話,目光不停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有個小兵走到船邊,準備解開繩索開船。

  「——且慢!」

  駱統突然這樣大聲喊道。所有人都停下來,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這裡是淯水,為何不走穎水?」他這樣問道。

  「因穎水冰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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