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二三


  然而比起這種暴行來,更讓人汗顏的是她對「男色」的品頭論足的習慣。是的,我沒有說錯,就是「男色」。

  她常在我面前口無遮攔地說某某某好看而某某某身材好之類的話。每次在街上發現了俊美的男子,她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飛跑回來拉我去看。

  最汗顏的是有一次她竟對我說:「我看來看去,還是覺得周瑜最好看。可惜他也算是我半個兄長,否則要能與他有一夕之歡就好了。」

  耳濡目染之下,有一天茹竟然也加進來說:「我也覺得周瑜最好看。」

  我噎得說不出話來。天,她才七歲。

  有一次孫尚香又對我說:「其實你弟弟呂蒙雖說眉眼失之精緻,但整個人很有男子氣。他喜歡你大家又都看得出來。你那時縱然不願嫁他,但不和他相好一場也是浪費了。」

  我板下臉,以一個「嫂嫂」應有的態度準備斥責她。但看到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剛硬起來的心又軟下去,那些斥責的話都飛到九霄雲外。

  其實更多的時候我在助紂為虐。每當她姨母吳夫人或者孫權禁止她出行時,她便會抓了我做幌子,拉我陪她一起出去瘋。

  她最喜歡和我坐在某個茶樓上,看著樓下如織的行人,然後輕聲對我說,那個男子不錯,可惜短矮了些;那個身材夠頎長,可惜樣子太呆傻。

  吳夫人拿我們沒辦法,孫權又不大管我們的事。他很忙,忙於治軍忙於掌政忙於通過四面八方的力量鞏固自己的絕對權力。每天看他很晚的時候匆匆回來天一亮又匆匆離開。拋開關於事務的討論,每天我們加在一起所說的話也許還不超過十句。

  也聽說吳夫人有時會責怪他,要他管管我,一個女子整天在外抛頭露面,算什麼樣子。可他總是應付過去,說雲影不是一般女子,她喜歡怎樣便隨她怎樣好了。

  然而因為我始終未為他誕下半個子嗣,家中對於此事始終很擔憂。又聽說他生母在世時曾為他訂過一門親,是會稽謝姓人家的女子,家世清白,恪守婦道。

  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找我來商量此事。我安靜地聽他說完,然後說:「這是件好事啊。」

  他不由發起呆來,發過一會呆又說:「你真是這樣想的?」

  「我真是這樣想的。」我坦蕩地看著他,眼睛裡沒有任何刺痛,「她會比我對將軍更好,我很高興。」

  「好,好。」他歎口氣,然後和衣睡下。

  那晚他睡得一直不安寧,我感覺到他在我身邊一直輾轉反側到天明。他始終捉著我的手,我抽回,他又會尋到;我再抽回,他繼續抓緊。

  他的體溫和我的體溫一樣冰涼。

  天明時他突然坐起來,直愣愣地看了我許久,然後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不娶她。」

  我說:「請娶了她吧。這也是我的心願。」

  一個月後,他用了一頂花轎,把那謝姓的女子接了回來。

  那個女子比孫尚香大不了多少,卻分外地安靜、內向。

  當她在這個大宅院裡起居時,幾乎沒人感覺到她的存在。

  孫權不再來我這裡。非見我的時候他會叫人把我喚到太守府的議事廳去,那時我會穿了正規的衣裝,恭敬地稱他為將軍、太守大人。

  我寧願他們恩愛。但漸漸我聽說,他其實也越來越少去謝夫人那裡。取而代之,他開始流連於各種煙花場所,但他很少專情於某一個女子。他只是把那裡當了棲息的窩,天一亮便展翅飛出。

  那幾年是相對平靜的幾年,除了與黃祖的幾次不痛不癢的戰爭,一切都相安無事。呂蒙駐軍廣德,而周瑜也去了鄱陽操練水軍,歷史像水面下的潛流,暗自滋生著。

  我好象是等舞臺劇上演的觀眾,安靜地等待幕布揭開的那一刻。

  建安十三年,孫尚香十七歲。

  她的婚姻已被吳夫人提上刻不容緩的日程表。其實從三年前起,吳夫人就努力地想要將她嫁出去。可是每次都在她的拒絕下不了了之。有幾次她甚至提了劍去吳夫人看中的男子家威脅,要對方不許娶她。

  當然她得以順利不嫁,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孫權始終未表態。他要忙的事太多,在他心目中,也許這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又或者,從我所知的日後的故事判斷,也許他認為這個妹妹的婚姻可以給他帶來更多,所以他安心地等。

  我很好奇孫尚香心目中是否有心儀的男子。但每次我問她,她都用了一種好笑的仿佛飽經滄桑的口氣歎口氣,然後抱怨道:「江東優秀的男子是有很多啊,可是不是我的叔伯便是我的姐夫妹夫,你說我還能嫁給誰?」

  然後她繼續我行我素,日復一日地製造出鼻青臉腫的受害者和街上帶著惶恐神色走避不及的美少年。

  剛入春的一天早上,她自己出去了。然後有人急急地走進來通報,說她在太守府前又要和人打起來了。

  我覺得好笑,便安慰來人說,不要擔心小姐受傷,應該擔心小姐打傷別人。

  儘管如此,我還是出去看看。

  一出太守府的門,我便發現孫尚香橫眉立目,手執寶劍。她對面站著一個男子,身穿錦衣,相貌英俊,眉梢嘴角掛著一股傲慢強橫之氣。

  再仔細看看兩個人,衣服都整齊地穿在身上,臉上既沒有青腫也沒有傷口。還好,還好。

  卻聽見那男子冷冷地說:「你走開,我不和女人打架。」

  孫尚香卻說:「如果我想和你打呢?」

  那男子又說:「我從江夏輾轉來到這裡,不是為了和女人打架。」

  孫尚香有些生氣了,說:「女人怎麼了?你還不是女人生的?」

  那男子很不屑地說:「我母親生我,可我母親並不抛頭露面到處找男人打架。」

  話音未落,我看見孫尚香執劍而上。

  一秒鐘之後,她摔到我身上。

  她急忙扶起我,說:「嫂嫂,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她又轉身指著那男子說:「此人太無理,嫂嫂看我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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