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兩世花 | 上頁 下頁
二一


  他真的有酒,他變戲法一樣從馬鞍底下取出了一壺酒。我們便變戲法一樣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來。然後我們繼續唱歌。唱到酣時我搶過他的琴,自彈自唱起來。

  我唱: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我又唱: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我還唱: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他很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說:「這些歌,我都不曾聽過,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好聽……」

  你當然不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會告訴你。我看著他,笑啊笑啊,便笑出了眼淚。然後我躺在草地上,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快樂,快樂得似要發瘋。

  笑得累了我又安靜下來。我發現安靜些也不錯。微風吹在身上,星河掛在了天上,而月光緩緩流淌。

  「公瑾,你知道嗎?你總以為你的夢想隨著伯符一起死去了,其實它才剛剛開始。」我突然這樣說。

  他充滿疑惑地看著我。

  「你還很年輕,我也是。是你的劍不好,把人照老了。」我笑道。

  他也隨著我,輕輕地笑。

  「你也滿足我一個要求吧。」我突然這樣說道。

  「可以,」他笑著回過頭來,「你有什麼要求?」

  「我想讓你許個願望,然後在你老之前實現他。」

  「我——我能有什麼願望呢?」他想了想然後說,「我想不到。」

  「那目標呢?目標總有一個吧。譬如說,想打敗的對手。」

  「也不知道。誰碰到我面前來,就算他倒楣了。」他笑道。

  「你總有還沒碰到但想戰勝的人吧。你說一個,說了我就讓你願望成真。」我慫恿著。

  他想了想然後說:「黃祖。」

  我說:「太沒出息了,再說一個。」

  「劉表。」

  「這個也不好,再說一個。」

  他想了很久,然後說:「實在想不到了。」

  我一躍而起,把他也拉起來。然後我們就站在江邊,遙望著北岸。

  「再說一次,最後一次機會。」指著北岸,我對他說道。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目光裡滿是等待確定的疑惑,而迎著他的目光,我輕輕點頭。

  「曹操?」他仍是不太肯定地問道。

  「曹操。」

  看著他的眼睛,我堅定點頭。

  他大笑著與我在月下飲完最後一點酒,然後擊掌為盟。

  然後我們又一起轉過頭,靜靜看著北岸的燈火。

  那燈火星星點點,連成一片。在月光下仿佛離得很近,仿佛隨時都可撲入懷中。

  卷二 赤壁 二 角落裡的青春

  第二天傍晚,下起了雨。我撐了把油紙傘去了周瑜家,將孫權接了回來。他看見我的時候,又驚又喜。但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地領著他走。雨下得很大,他堅持要為我撐傘,結果走回家的時候,我們二人身上都濕透了。在狼狽不堪地抖著身上的水時,一個抬頭的瞬間,我竟發現孫權對著我笑。

  那一刻,我在想,我是原諒他的。

  因為我明白過來,即使他粗魯地奪走了我的自由,我愛別人的權利卻是到死他都無法奪走的。

  正如我無法奪走他要愛我的權利般。

  來日方長呀。我對自己說。

  生活又走上原來的軌道,平靜向前移動。

  每天我陪陪茹,陪陪孫尚香,如果孫權叫我,我就陪他批閱公文,出去巡遊。很平靜,但很充實。

  閒暇的時候,也會在家裡彈彈琴,唱唱歌。

  不知為什麼,我的歌聲竟越來越憂傷而美麗。孫權每次知道我要唱歌,便會走開。

  他說:「夫人的歌聲很美。但聽得多了,便會覺得人生不過如此,讓人意志消沉,不求進取。」

  於是我唱給風聽,唱給鳥兒聽。

  後來每次,當微風吹起了窗紗,當灰色的鳥兒降落在宅院的房頂,家裡的人便都知道,影夫人又要唱歌了。

  一日,我又是如此在家中自彈自唱。

  突然聽見外面隱約傳來說話聲,我知道,有訪客到。

  於是我收了琴,安靜地走出去。卻看見孫權坐在堂上與來客說話。與他說話的那人背對著我,一身白衣,背影異常親切和溫和。

  我的心便驟然收緊了。

  孫權看見了我,愉快地招手叫我過去。我走過去,他指著來人對我說:「應該見過的吧。伯言現在是我的幕僚了,我打算舉他做令史。」

  我鼓起勇氣才迎上那雙眸子,那雙眸子溫和、沉靜,擁有他的人像是久經了風霜的石頭,再被最溫柔的流水細細打磨,打磨得晶瑩剔透,不著痕跡。讓人乍一看,覺得理所當然;細細一想,又覺得感傷。

  ——少年老成這個詞,本來就是感傷的。因為沒有快樂的童年,所以少年時才會懂得更多。

  他含笑看我,輕說道:「方才可是影夫人在彈唱?」

  我說:「雕蟲小技,失禮了。」

  他說:「影夫人過於謙虛。方才那聲音對議來說,有如天籟。」

  我找不出要說的話,只是深深看他。

  「未知影夫人的樂理師從何人?」他突然這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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