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流年明媚·相思謀 | 上頁 下頁
八十八


  無雙轉過臉,認真地又問了一遍。她神情平靜,看不出悲喜。兩隻眸子深得像兩口古井,波瀾不興。

  「我,我可以陪著你養大他。」謝林心裡嘆息,最終還是不肯答應無雙。

  「謝謝你,師兄。」

  謝林越聽越不對勁,皺緊了眉,道:「無雙,孩子不能沒有母親。你別想太多。」

  無雙臉上浮起一朵隱約的笑容,她輕聲說:「師兄放心.我明白。」

  京城郊外皇陵,高睿穿著銀白色蟒袍,恭敬地在謝貴妃靈前磕頭上香。

  他撐著地,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喘了口氣等到眩暈過去。他撣了撣衣襟,撐著漢白玉欄杆望向天空。碧空如洗,陽光燦爛得讓他眯縫了眼,就像初見無雙

  時,解開帷帽露出的顏色,豔光四射,令他不敢逼視。

  他對她都做了什麼呢?從好奇到試探,從掙扎到深愛。明知她是間者,明知她和他是敵人。他放不下,扔不下,只能用誓言迫著她,用武力強要了她,他霸道地闖進她的內心,霸道地窺盡她的隱私,逼著她露出真性情。通著她愛上他。她真傻,用冰塊砌成的面具被他無情輕易地敲得粉碎。他多想寵著她.看她在懷裡撒嬌,象每個少女一樣釋放嬌嗔,高睿悵然,上天為什麼不多給他一些時間?

  耳邊聽到聲響,回眸時,眼角餘光掃到一角明黃色,高睿臉上漾起笑容,輕聲喚道:「皇兄,你來了嗎?」

  神獸旁轉出身著明黃龍袍的高薪,他獨自前來。

  高睿再也撐不住,癱坐在墓前石階上,他輕笑道:「皇兄,我沒力氣給你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了。你能獨自前來,念著兄弟情誼,睿知足了。」

  高睿的眼風若無其事地掃過一角,如他沒有料錯,他若有異動,衛子浩的弩箭會馬上射穿他的胸膛。高睿笑了笑,這些都不重要了。

  「三皇弟!」高睿心裡感慨萬千,最終吐出了這一聲。

  他緩步走到高睿身前一丈外站定。高睿噗地笑了,「皇兄不用擔心,睿不會行刺你。我想見你一面,臨死前有兄弟在身邊想必不會孤單!」

  高熙默默地看著他,緩緩開口道:「父皇曾說過,若我坐江山,有三皇弟領軍保國,我天朝自當強盛。朕不會殺你。」

  他稱朕的時候,高睿眼中閃過了然。他笑了笑,道:「父皇賜死了母親,當時我走得太匆忙,這還是頭一回來她墳前祭拜。父皇沒有降她的妃位,仍以皇貴妃禮下葬。母親泉下有知會高興的,父皇心裡還念著她。你瞧,這裡山清水秀,診室個好地方啊。睿生機已斷,生前鬥不過你連累母親受死,死後想請皇兄應允將睿埋在母親身側。不必立碑,能在母親身邊陪著她,侍候她就好,皇兄允嗎?」

  高熙居高臨下地望著高睿,高睿昔日俊美的臉呈現出病態的嫣紅,瘦得形銷骨立。那雙眼睛與眼裡的驕傲卻沒有改變,他看清了高睿的眼神,以前從高睿眼中總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此刻高睿眼中坦白誠實,帶著滿足的笑容。

  高熙突然疑惑起來,他快要死了還這麼坦然?他不怕死嗎?成王敗寇,他不知道想了多少此,當擒住高睿時一吐胸口的悶氣。他要狠狠地折辱高睿,讓高睿跪在他面前求他饒命。

  可是,高睿現在的神情卻不是他想像的頹敗。高睿悠然地坐在皇貴妃墓前的石階上,含笑地看著他,仿佛高睿才是帝王。帶著帝王的高傲,吩咐著他,命令著他。

  高熙聲音冷下去,「你一直不服氣父皇的決定。你難道還有再勝的把握?」

  「皇兄,你有治國的胸襟與手腕。睿也有。咱們兄弟無論誰做了皇帝都會是個好皇帝的,可寶座只有一個。我早對昕言說過,成王敗寇,各安天命。」高睿說著感覺到了倦意。他背靠著石階旁的欄杆,這樣可以讓他多撐一會兒。高睿微著從懷裡拿出一張地圖和一份名冊道:「皇兄,你瞧瞧這個。」』

  他用力將地圖擲在高熙腳邊,這一舉動似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懶散地靠著欄杆,感覺到生命如沙漏般流逝。

  高熙只瞟了一眼就神色大變,「你居然有天朝地形礦藏險隘詳圖?!」他頓了頓,終於承認,「憑這張圖和你的舊部,還有你的能力,你至少就有五分的把握。因為病入膏肓,所以才不肯再次起兵?」

  眼前的明黃色似離自己很近,又在模糊的視線中離自己很遠,高睿抬頭望向天空,想起了無雙。

  「皇兄,睿求你一件事可好?求你不要把我已死的消息說出去。」

  這一刻,高熙看到了高睿眼中懇求的神色,高睿終於求他了,卻是這樣一個要求。「為什麼?」

  高睿微笑道:「地圖是我送皇兄的禮物。契丹狼子野心,總有一天會起兵南侵。地圖上邊境要隘地形標識得很詳細,應該對皇兄有用,我曾去契丹想挑起戰爭從中漁利,等再回到天朝時,卻發現皇兄治國有方,百姓在戰後仍能安居樂業,睿便打消了主意。去泰山,是我聯絡舊部想找一個人敘舊,並非想起兵謀反。」

  說完一長串話,高容的神情又委頓了幾分。他癱坐在石階上,風吹起他的寬袍,似要把他吹走一般。

  高熙心頭一熱,想起了小時候的高睿。他聰明伶俐,會使壞招,喜歡在父皇面前表現自己。但高睿從來都不會對他下毒手。一向用計謀和他鬥。他看著地圖,心底勾起了溫情。天子總是寂寞,此時的高睿仿佛只是他的弟弟。高熙顧不得衛子浩的警告,急步上前扶住了高睿喊到:「三皇弟,朕讓最好的御醫治好你,你別再說話了!」

  枯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冰涼得沒有熱度。高睿目中閃動著淚光,哀哀地求他:「皇兄,答應我!」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要不聲不響地走?連墓碑都不要!」

  高睿的目光穿過他看向遠方,聲若蚊吟,「睿,也有想守護的人!」

  他再也沒有力氣說話,睜著眼睛望定高熙,心裡一個聲音在喊著:無雙,無雙……

  高熙落下淚來,他哽咽道:「朕應允你了,三皇弟,你走好!」

  那雙如江南煙波浩渺的眼睛應聲而閉,曾經驕傲的三皇子睿,曾經奸詐狠毒的定北王睿煙消雲散,英俊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靠著欄杆似在小憩,似做著一個好夢。

  冬來,小春湖飄起了雨雪。笑菲坐在火盆前揚眉一笑,彈出一曲《鳳求凰》。杜昕言失笑道:「陰陽顛倒,成何體統?這曲該由我來吹蕭才是。」

  笑菲撇了撇嘴,道:「誰說的?我彈的曲叫《凰求鳳》。詞曰:凰兮凰兮獨憑風,風傳簫音兮慕其鳳。時未遇兮無所思,無所思兮相思謀!你是我用計謀贏來的,當然得唱《凰求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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