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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多麼漫長的夜晚,晨曦初現,陽光悄然染紅東方時,高睿的睫毛動了動,嘴裡發出一聲呻吟。

  無雙累得雙手發軟,聽到這聲呻吟卻如同天籟。她輕咬著嘴唇,眼裡卻有了驀意,微顫著手摸上他的額頭,已沒有昨天那麼燙。無雙雙手合十閉上雙目虔誠地祈禱。

  微微睜開眼,晨光中無雙的眉眼溫柔,美麗如玉的臉頰蒼白消瘦.眼瞼帶著未睡的暗青色。她虔誠的模樣牽動了高睿的溫柔。他試著伸手,想握住她的手.牽動傷口,發出了悶哼聲。

  無雙睜開眼睛,看到高睿捂著傷口疼得滿頭大汗,人卻是醒了。她伸出手,又縮了回去,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恨自己,為什麼又救他一回?為什麼看到他醒來又是驚喜又是恨呢?無雙頭也沒回就往外走。

  「無雙!」高睿喊她,撐起身體時崩裂了傷口,劇痛讓他無力地倒在床上,高睿喘著氣說,「我活不了多久了,何必救我?!我死了,你的仇也報了,豈不是更好?」

  無雙驀然回頭,眼淚淌下,哽咽著說:「是,我是想你死,恨不得你死。看到你暈過去,傷口惡化,我又盼著你活。我不是我自己,我不是衛無雙!我居然還盼著我的孩子出生,盼著他能叫一聲爹,我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她得不到答案,掩面飛一般地沖了出去。

  外面傳來無雙失控的哭聲。高睿心如刀絞,掙扎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站起來,每呼吸一口就痛得恨不得死去,強悍的意識撐著他一步步挪到門口。

  野花漫地,綠草如茵。無雙蹲在一棵樹下,抱著雙膝哭得肝腸寸斷。

  「無雙!」高睿終於撐不住,癱軟在門口。

  他看著無雙,往昔浮現眼前。他疑她,卻屢碰冰山,她是這樣美,又美又冷,讓他無意識地一步步陷進去。腦中陣陣嗡鳴聲,高睿看到一隻蜜蜂圍著花嗡嗡地撲扇著翅膀,無雙的哭聲漸遠。高睿模糊地想,她可真美。

  不知哭了多久,無雙抽咽著回頭。她看到高睿倒在門口,嘴角還帶著笑容。

  她駭極跑過去,輕輕一碰,高睿無力地倒在地上。

  「你別嚇我,醒醒,你醒醒!」無雙手在發顫,發瘋似的拼命搖晃著高睿。

  謝林悄悄出現,握住高睿的腕脈探了探道:「他沒死。」

  無雙睜大了迷茫的雙眼,眼淚禁不住又湧了出來。她像撈到根救命稻草,扯住謝林的衣襟斷斷續續地說:「師兄,救他,我求你救他!」

  謝林鎮定地說:「解藥沒拿到,我一定會救他,我去找個大夫來。」

  然而等到謝林晚間帶著大夫回來時,無雙和高睿卻不見了蹤影,她給他留了張紙條,道:「原諒我,師兄,我不能冒險,我帶他走了,解藥無雙一定奉上。」

  謝林狠狠一跺腳,無雙帶高睿走了。解藥沒有拿到,他怎麼向杜昕言交代?

  這一年江南的秋來得似乎特別早。層層秋雨染紅了楓葉,鉛灰色的雲低低建壓在天際,遠山籠在煙霧之中,縹緲難尋。

  小春湖畔的院子裡藥香嫋嫋,隱約傳來輕咳聲。

  紗帳內探出一隻手來,如冰似玉,白得幾無血色。杜昕言握住她的手,涼得沒有半分熱度。他溫言問道:「睡醒了?」

  笑菲輕笑道:「睡醒了,我聽著下雨了,突然想起去年在這裡遇到你,瞧你淋得落湯雞似的,心裡很開心的。」

  杜昕言戲謔地說道:「要我現在去淋雨讓你開心嗎?」

  「刻意為之,有什麼好開心的?我想出去坐坐。」

  杜昕言挽起紗帳,笑菲白得像紙一般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他響起哪年洛陽花會,他拂開她面紗的瞬間看到的容貌,那時的她像渠芙江畔才摘下的粉荷花,嬌嫩欲滴。眼前的笑菲象一張紙,吹口氣就要倒。他抱起她忍不住心酸。

  笑菲輕靠在他懷裡笑道:「不知道丁淺荷如何了?這麼久沒有消息,她能忘記高睿嗎?」

  「你以為衛子浩是好人?淺荷對高睿的迷戀,遲早會被子浩磨得沒了耐性。

  一物降一物。高睿用他的柔,子浩就能用他的剛。」杜昕言笑說著,抱著笑菲進了水榭。

  細雨飄飛,笑菲靠在他懷裡懶洋洋地不肯再動彈,「終於還是我贏了。我就說過,你是我的。我厲害不?」。

  「怎麼不厲害?一計又一計吊我胃口來著。為了看你的真面貌,我放火燒了相府呢。」

  「呀!我差點兒忘了,你還欠著我七千兩銀子呢。還有利息!」

  「我連人帶本一起還你可好?」

  笑菲抬頭看他,胸口氣血翻湧,勉強答道:「好!」

  一個字說出口,血從她嘴裡噴出來。白色的衣袍上綻開朵朵紅花,她怔怔地看著,輕聲說:」我哦啊熬不過這個秋了。」

  杜昕言心頭大慟,抱緊兩人她一語不發。謝林回來謝罪,道跟丟了無雙,高睿不知死活。杜昕言便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聽她這樣說,他卻受不了。

  「還記得哪年在京城積翠園嗎?好大的雪呢,你躲在鮫娟後面,人像雪一般透明。我聽著琴聲都忘了防著你。那酒喝下去,痛得我難受。笑菲,你從來都是詭計多端,你這此又是在捉弄我,對吧?看著我難受,你就會偷笑。」

  笑菲嘴角扯出一絲笑來,聲若蚊吟,「是啊,我就是愛看你難過。我這就要睡了,讓你著急去……」

  她無力地倒在他懷中,氣息微弱。杜昕言一直握著她的手腕,仿佛只有摸到她細若懸絲的脈象才不會害怕。

  秋雨沙沙地打在屋頂,杜昕言充耳不聞。他呆呆地抱著笑菲一動不動地坐著。只盼著能這樣坐到天荒地老,捨不得放開她片刻。

  天色漸漸偏暗,水榭中最終只剩下沉沉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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