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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我不會照你說的辦!」

  「晚了,菲兒。」

  「為什麼?!」

  高睿看著她像幽深的古井般的墨黑雙瞳輕笑。溫柔斯文中帶出一分詭異的光來:「我忘記告訴你,在戰場上與耶律從飛相遇,他說他對婉兒念念不忘。他若是做我的妹夫,我自然高興有他這個妹夫。你還有這層作用,我怎麼捨得放你!」

  笑菲大驚。當日她放走耶律從飛時冒充四公主高婉,哪曾想到耶律從飛會對自己感興趣。她低吼出聲:「你不能把我送給耶律從飛!你,你原來又私下裡與耶律從飛有了交易?!」

  空中響起高睿的笑聲,他呵呵笑著,似看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笑聲頓住,高睿冷酷的說道:「當然,你以為只有你才想到這一招麼?你設的計,我不過讓它更完美罷了。菲兒,如果契丹請求和親以罷戰事,相信父皇和朝中大臣都樂見其成!我可以犧牲婉兒,你拿什麼來交換?」

  局面突如其來的巨變在笑菲心中掀起了波瀾。高睿現在敢告訴她,就一定會防著她去通風報信!她心裡冷笑,高睿以為她真的是弱不禁風只能倚靠著他才能成事?她沉默著從石臺上拾起一枚紅葉煩躁的揉搓著。想了半天才說道:「高睿,無人可威脅於我。你也不例外。大不了我去和親而己。耶律從飛是契丹第一勇士,長相也不賴。去當個王妃也不錯。我要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他能給我。契丹民風粗曠,也沒有中原規矩多。我應該可能過得很不錯。多謝你告訴我還有這條後路,哈,我還能去當個王妃!將來你登基為帝,我會借耶律從飛的手報仇。」

  她挑釁的看著高睿。

  高睿輕輕拍響了手掌,欣賞的說道:「沈笑菲,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足以抵得上一支軍隊。我要你的頭腦,要借你得到沈相等文官的支持。我要用你的人和耶律從飛達成協議,借契丹的威脅取得父皇的支持。我是絕不會讓你有半分可能站在杜昕言身邊。是人就會有弱點,只有自私到了極致才不會被人要脅。我曾經想過,用你爹要脅不了你,你不在意他。也曾想過,嫣然和你一起長大,可惜,你根本不會顧及她。我還想過利用杜昕言,但是你得不到你寧肯他恨著你。我想,只有一件事你會在意。王一鶴!」

  隨著他的喝聲,楓林中悄然出現一個灰衣男子,臉色蒼白中泛青,面容陰沉,垂手而立。

  「你想做什麼?!」笑菲警惕的看著高睿。

  他悠悠然笑道:「侍候小姐服藥!」

  笑菲大驚:「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你也使?你不怕我懷恨在心倒戈相向?!」

  高睿呵呵笑道:「我想了良久,問了自己良久。只有你的命才能威脅到你。因為,我和你一樣。死了什麼都沒了,命最重要。父皇身體漸差,我和大皇兄之爭已到了緊要關頭,我不能冒半點風險。」

  他一擺手,王一鶴身形展動,笑菲只覺後頸一涼,頭被扶起,嘴情不自禁的張開,一枚丹藥扔進了嘴裡,順著喉嚨吞了下去。她驚恐的看著高睿,目中恨意大盛。既已吞進肚裡,說什麼都晚了。

  「這是苗疆的盅。一年後不服解藥你會死。菲兒,哪怕你到了契丹為妃,也只能聽我的,哈哈!」高睿得意的大笑起來。

  笑菲心裡憤怒,卻終於妥協。是啊,什麼都比不過自己的命重要。聽得一年,她垂眸藏住眼中一閃而過的算計。委頓的坐在幾案旁小聲的問道:「你想讓我怎麼做?」

  「去江南,等杜昕言。告訴他,他的父親要被斬首。這是你爹設計的。我要幫沈相一把,他站在牆頭兩邊望風行不通了。」

  笑菲沉思不語,手指無意識的撥動著琴弦。琴音單調而憂傷,雖不成曲,卻道盡滿腔哀怨。

  高睿也不阻她,胸有成竹地讓她考慮。

  驀得錚錚兩聲破出,銀瓶乍破,清鳴破空,似鳥兒最後啼血的哀鳴又似金戈鐵馬中破陣的那一霎激動,一指玉甲竟被她大力彈斷。笑菲胸口起伏不平,情緒已然激動。她大口的喘著氣,指尖傳來陣陣痛楚。不答應是死,答應了是生不如死。自她捲進這場是非,任她百般掙扎,還是得不到心中所想,心中所愛。

  她疑惑的望著斷弦的琴,身為堂堂相府千金,為什麼自己會過得這麼難?本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不知不覺中竟然充當了這麼個重要棋子。她實在不知道該得意自己的重要性還是該苦笑命運的安排。

  清純如水的眼睛望向對面的山谷,良久傳來一聲長歎:「殿下你贏了,我對我的命看得重得很。一年後記得把解藥給我。相思無用,不如不要。走吧。」

  「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高睿微笑著負手跟在後面離開。

  山間漸漸空寂無人。一道黑影從山谷上掠來,穩穩停在臨風亭中。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在亭裡轉了幾圈,終於在石台下找到一片遍佈指甲印的紅葉,對光一瞧,眼中閃過驚詫。他機警的看了看左右,將紅葉放進了懷裡。

  (三)

  「冷梅凝露,秋雨如霧。妾備醉春風候君一醉。沈笑菲。」

  清麗的小楷字字敲在杜昕言心上。隨信送來一支銀簪一塊玉珮。銀簪是今年元宵節他猜出字謎贏來的。他親手插進丁淺荷的髮髻。玉珮是衛子浩腰間的隨身之物,他自然看得眼熟。杜昕言看著紙條與手中物事,倒吸一口涼氣。

  沈笑菲何來這樣的力量?自然是高睿的手筆。杜昕言心事重重,探聽到丁淺荷已經在送回京城的路上,而衛子浩沒有消息。他沒有耽擱片刻,飛馬直奔江南。

  江南小春湖依然煙波浩渺。遠近淺丘清淡如煙,潑墨山水畫似的。湖畔原先被燒掉的草廬處重新建起了一座小莊園。那株蒼梅依然立在雨下,只不過,秋風苦雨,枝頭無花,虯勁枝幹便顯得蒼涼。

  笑菲坐在水榭中,竹簾被急雨打得沙沙作響,她擁緊了夾襖,溫了壺醉春風飲下。梅子的酸甜被熱酒一沖,入口更為醇香。

  她在小春湖度日如年,自從進了這處別宛,就與外界斷絕了消息。丁淺荷已經被護送回京。她便一直在等杜昕言。今晨接到王一鶴把飛鴿傳書給她,她看著書信心已經涼透。

  自己是高睿的棋,落子已成定局。笑菲眯著眼看向窗外的雨幕,一絲悲涼漸起。

  算算時日,杜昕言從京城飛馬趕來,今天差不多該到了。她已經做好準備承接他的怒氣。笑菲無奈的笑,從此後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麼?

  一壇酒很快被她喝完。笑菲半睜著微醺的眼很是奇怪,她不會武功,酒量卻好得很。沈相是不怎麼喝酒的,笑菲悵然,是遺傳自母親嗎?母親難產而死,她至今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她應該長得很像母親吧。父親太愛母親,母親過世後就沒有續弦。他一手帶大她,從小小的禦史做到當朝宰相。她越大,他就越放不開她。如果不是怕沒了權勢丟了性命,也許,三殿下用言語的試探敲打都無法讓父親讓步。一個貪心怕死貪圖權勢富貴的人偏偏糾結於情,多麼矛盾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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