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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我見丁貴嬪在此,早已明白蕭統心中忌憚,輕移腳步走進殿內,向他們跪拜行禮,說道:「臣妾回來遲了,叩見太子殿下,叩見貴嬪娘娘。」

  丁貴嬪將手中的藥方紙箋擱置於身旁案幾上,語氣輕淡,說道:「你今日去了何處?為何不稟明太子私自出宮?太子不避風雪在皇宮內苑尋找你,幾乎受了風寒。當日你入宮之時我曾囑咐過你,須得用心侍奉太子,如今不但未盡已任,反而讓他替你擔憂,你可知為東宮妾妃的本分麼?」

  她的話語雖溫柔動聽,其中隱隱蘊涵著斥責之意,我不敢怠慢,急忙答道:「妾身知道錯了,只因我姐姐托義父府中人傳信見我一面……」

  說至此處時,蕭統向我溫言說道:「你起來再說話,不要久跪在地上。」

  我見他如此關懷體貼我,向他嬌柔微笑,隨後輕輕站起,繼續說道:「妾身與姐姐在蘭陵失散後久未謀面,且不敢邀約她前來宮中,所以……」

  蕭統轉向丁貴嬪道:「此事她早已稟明兒臣了,是兒臣應允她出宮去的,只因不知她們會面的具體時間,亦未料到竟是今日,兒臣才會在御苑內尋找。請母妃原諒紫萱初來宮廷,尚且不熟悉宮規禮儀,兒臣日後必定時常會提醒她。」

  丁貴嬪目視我和蕭統片刻,對我輕輕歎息道:「太子對你如此關心回護,你萬萬不可辜負了他。金華宮內蔡妃此番若能生下皇孫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東宮一脈終究是擱在我心頭的一件大事情……」

  我移步走近蕭統,侍立在他身旁,他將桌案上的一杯溫熱薑茶遞給我,輕聲道:「才從外面回來,當心受寒。」

  我雙手接過玉盞飲了一口,抬眸笑道:「臣妾謝殿下賜賞!」

  蕭統聞言,不覺微微一笑。

  那太醫診視完畢退後之時,丁貴嬪見他神色略帶憂慮,急忙問道:「殿下身體狀況究竟如何?要不要緊?」

  蕭統自行將卷起的朝服衣袖向下展開,我伸手替他整理衣袂時,聽見那太醫肅聲應答道:「請太子殿下與貴嬪娘娘恕罪,微臣方敢直言。」

  丁貴嬪迅速說道:「有何罪可怒?醫者當直言不諱,你儘管照實說來!」

  那太醫得旨,略微抬頭,向蕭統叩首後方道:「微臣斗膽,請問殿下一事。殿下近日來是否時常覺得神思倦怠,夢中亦常有奇形異狀之白須怪物出現,且聞嘯叫之聲?」

  蕭統神色平靜,答道:「偶爾會有此兆。」

  那太醫神色遽變,又叩首一次,才說道:「微臣昔日在姑阿山下游歷時,亦曾遇見過此等病症,似太子殿下如今症狀並非是病,卻是誤中邪族妖術所致。此等妖術源於狐族,初始之時毫無徵兆,中術之人若能覺察到病症,便已為妖術所蠱惑甚深,若是再不將妖術破解,天長日久後,只恐……」

  他言及此處,卻無論如何不敢再說下去,丁貴嬪聞聽「妖術」二字,早已嚇得玉容慘淡,驚惶失措看向蕭統道:「皇兒!太醫所言症狀是否確實?此事非同小可,皇兒切勿過於疏忽,倘若真如太醫所言,這皇宮之內豈非有妖孽橫行?須得速速設壇施法驅逐之!」

  蕭統似乎並不驚慌,安慰丁貴嬪道:「母妃不必如此擔憂,兒臣並不覺得身體狀況有異,皇宮本是龍氣凝聚之地,父皇潛心向佛,兒臣身邊亦有師父所贈佛珠護身,怎會有妖孽危及兒臣?」

  丁貴嬪身邊一名年長侍女聽他說完這番言語,忙道:「娘娘,奴婢記得當年空明大師贈太子殿下佛珠之時曾有言此珠可護佑殿下長命百歲,娘娘莫非忘記了麼?」

  丁貴嬪經她提醒,雖然將信將疑,神色之間卻已輕鬆不少,頷首緩言道:「正是,我卻忘記了太子身邊尚有護身佛珠,宮中設有不少佛堂,那些妖孽想必不敢前來才是。」

  那太醫本是機靈人,見蕭統語帶駁斥,丁貴嬪等人皆不信其言,惟恐他們斥責自己,早已汗流前額,急道:「微臣醫術淺薄,並無十分把握斷定此事,只因心系殿下聖體安危,才會憑藉當年所見胡言亂語,其實不足為信……請太子殿下與娘娘寬宥微臣失言之過錯。」言畢又叩首告罪不迭。

  蕭統走近他面前,親手扶起他,神態溫和對他說道:「太醫不必為我擔心,我雖有微恙,料想還不至於到那般地步。宮中流言相傳甚快,太醫切記今日在雲華殿中所言,日後不可在人前輕易提起,以免多生事端。」

  那太醫知曉他話中利害,連連應諾道:「微臣遵旨!殿下如今並無大礙,只需多加調養休息,服用些溫補之藥劑即可。」

  丁貴嬪終於舒了一口氣,又細心叮囑了幾句,準備起身離去。

  我見那太醫臨去之時又小心翼翼靠近蕭統,對他輕聲低語數句,蕭統俊容微帶尷尬之色,輕輕點了點頭。

  雲華殿內十分溫暖,熱氣自地籠升騰而起,香爐內的梅花淡香在室內四處漫溢,令人聞之欲醉。

  宮人侍女們皆散去後,蕭統脫下外衣,端坐在大床邊緣,我輕盈一躍撲入蕭統懷中,他舒展雙臂將我擁住,一面低頭問道:「外面下著雪,出宮走這一趟覺得冷麼?你姐姐既然來到京城,為何不告知我?」

  我將一側臉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嬌聲說:「我不怕冷。姐姐從未進過皇宮,她尚且不知我們的婚事,所以我此番前去將別後情形對她說清楚,然後才能讓蕭郎賜見她。」

  他用指尖摩挲著我的髮絲,溫柔說道:「我下朝回來不見了小紫兒,還以為……」

  我將頭窩在他臂彎之中,抬眸笑道:「蕭郎以為我又逃走了麼?我才不會走呢!」

  他擁緊了我,低聲說:「你若是逃走,我走到天涯海角亦要將你尋回來。年關將近,朝中並無大事,我今日面見父皇時已對他言明告假一月出宮,父皇恩准了,等過了冬至,我就帶你去西湖別苑小住數日,好麼?」

  我滿心歡喜,說道:「當然好!」又湊近他耳畔問道:「适才那太醫和你說什麼?」

  他解衣躺下,眉梢眼角帶笑痕,卻不肯回答我。

  帳幔外的燭火忽明忽滅,窗外傳來一陣陣呼嘯的北風聲,蕭統一只手擁著我,另一隻手替我蓋好錦被,輕聲問:「紫兒,累了麼?」

  我緊緊依偎在他懷中,剛才經過幾許溫柔纏綿,他的身體滲出薄汗,面頰微帶紅潤,額角的那一縷青色經脈卻更加清晰,俊美的面容顯現出疲累之色,似乎困極欲睡。

  我從枕畔取出那一方親手織繡著小狐狸肖像的錦帕替他擦拭額角,嬌嗔著說:「這塊錦帕是我親手為蕭郎繡的,蕭郎可不許嫌棄它針線粗陋!」

  他握住我的手,接過那方錦帕展開,仔細端詳片刻後微笑道:「很好,想不到紫兒如此心靈手匚巧,繡出的小狐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不知能否為我再繡一件?」

  我聞聽他如此盛讚,心中歡喜不已,問道:「蕭郎想要什麼呢?」

  他合了一下眼眸,凝望著枕畔的綠玉如意柄上鐫刻的可愛娃娃,柔聲道:「我想要一幅『百子圖』,不知紫兒何時能夠繡成?」

  我明白他話中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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