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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小璃兒匆匆追趕而來,將一件鵝黃絲綢裡的大紅色羽緞披風輕輕覆蓋在我肩上,說道:「太子殿下不知何時才會回宮,娘娘還是回雲華殿內等候吧,若是受了風寒著涼了,殿下一定會心疼的!」

  我搖頭示意無妨,佇立聆聽著美妙琴音,同時抬眸看向浮橋另一端,靜心等候著蕭統的白衣身影出現的那一刻。可是,直至一輪新月如鉤,緩緩攀升上柳梢,東宮內的紅色宮燈紛紛燃起,我依然沒有見到蕭統歸來。

  卻聽「叮」地脆響,琴音隨之戛然而止,那撫琴女子歌聲頓止,「呀」地驚呼出聲,仿佛不小心勾斷了一根絲弦。

  我心中不知為何隱隱不安,回頭向小璃兒說:「我去禦書房看看,你就在此處等著我!」

  小璃兒追趕不上我,急得直跺腳道:「娘娘等一等!不要丟下奴婢啊!」

  我越過浮橋,恰好遇見一名太醫與幾名小內侍匆匆忙忙自東宮大門處行來,似乎欲前往蔡蘭曦所居住的金華宮。

  那名太醫年約三十開外,身材形貌皆不出眾,身著一套藍青相間的典禦官服,他見小內侍們齊聲向我行禮問候,當下亦恭聲說:「微臣太醫院尚藥典禦徐士茂,叩見謝妃娘娘。」

  我見他們神色憂急,問道:「金華宮內發生了何事?」

  一名小內侍忙道:「奴才回稟娘娘,蔡妃娘娘今日午時突然動了胎氣,脈象浮躁不穩,徐典禦奉貴嬪娘娘詔命前來請脈,親自前往禦藥房配製好了一副湯藥,準備送往金華宮伺候蔡妃娘娘服用。」

  我見金華宮內燈火通明,心中疑竇暗生。蔡蘭曦有孕之事明明是假,何來的胎氣?轉念一想,她當日本是為了穩固蕭統的太子地位堵住郗後喉舌才不得不如此做,如今郗後陰謀敗露被幽禁於冷宮,對太子威脅最大的蕭繼業已薨逝,她完全沒有必要再繼續偽裝下去。

  丁貴嬪和蕭統似乎一直對此事深信不疑,蔡蘭曦若是偽裝有孕,腹中胎兒迄今為止應有六個月大,她必定會儘快設法將這個並不存在的胎兒「處理」好。

  我思及此處,問那小內侍道:「太子殿下現在何處?他知道此事麼?」

  小內侍向金華宮內遙望,回答說:「殿下尚在禦書房內與諸位太傅商議政事,丁貴嬪娘娘午時遣人告知殿下蔡妃娘娘身體不適,殿下回來探視過娘娘後又回禦書房去了。」

  他們有事在身,不敢耽擱怠慢,加速向金華宮而去。

  我凝視著他們遠遠離去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若明明知曉此事而不前去看望蔡蘭曦,恐怕丁貴嬪會心生不悅,責怪我身為侍妾卻對待正妃倨傲無禮,蕭統亦會覺得我是器量狹小之人。

  不料剛剛走到金華宮門前,青蒿幾近耳畔的細碎低語之聲,伴隨著一陣濃郁誘人的玫瑰幽香襲來:「紫萱,我藏在你身後西側的芭蕉樹下!」

  我見四面無人,尋到她所說的那株芭蕉樹,果然見到一隻慵懶可愛的小青狐蜷伏在樹下,這株大葉芭蕉地處偏僻,樹蔭雖然漸漸轉黃卻依然濃密,外人並不容易發覺我們的蹤跡。

  青蒿的法術並不比我高深,如果真氣耗盡就會顯露原形,我急忙蹲下將她抱起,問道:「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進皇宮來?」

  她道:「我是來找你幫忙的……你還記得上次答應過幫我做的事情麼?我對付不了花妖女,不得不尋一個幫手了!」

  我見她確實無限焦急,說道:「何事如此重大?你上此尚未對我詳說明白,究竟要我如何幫你?」

  她不再隱瞞,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她在蘇州將我的記憶封存後,獨自一人在江湖遊歷,行至閩南一帶時,無意中發現了一顆奇珍「辟邪寶珠」的蹤跡,狐族內曾有傳說此珠不但能辟百毒,而且修煉時將其置於口內可達事半功倍之神奇效果,讓功力飛速猛進、縮短修行得道的時間,因此成為狐族中眾多小狐狸們夢寐以求的聖物。

  她費盡心機從一名商人手中騙來「辟邪寶珠」,中秋月圓之夜在深山內一株梅花樹下含珠汲取日月精華修煉時,因寶珠神力過於強大而暈厥過去,醒來後不見了寶珠。她心有不甘,輾轉打聽到寶珠落入梅花精之手,並在京都發現了她的蹤跡,誓要奪回寶珠才能甘心。

  她假扮苗映香揭穿皇后真面目後曾經邀約我與她一起出宮誅殺梅花精,我雖然應允助她一臂之力,心中卻有所顧忌,惟恐蕭

  綠萼盜了青蒿的「辟邪寶珠」,此事本是她的錯。青蒿性情直率,一定會盡力追回本該屬於自己的寶物,看來我們與綠萼一戰誓不可免。

  我對青蒿道:「你先消消氣,我一定幫你奪回那顆寶珠,不過你要先安心靜養恢復元氣。」

  晴好說:「你讓我在何處靜養?難道你敢帶我回東宮去麼?」

  我眨眼微笑道:「只要你敢去,我就敢收留你。」

  她忙道:「不用了!我自有我的去處。三日後午時,我在邵陵王府附近的燕雀湖東岸煙波亭內等你。」

  我知道她昔日與蕭統有些心病,必定不願再與他碰面,不再追她玩笑,點頭應允道:「三日之後,我一定準時前往。」

  青蒿從我的懷抱中輕盈躍下,一道淡青色的小小身影立刻消失在皇宮的繁花密樹中,她借著夜色掩蓋,迅速遁逸出宮而去。

  我從芭蕉樹後轉出來,遠處依稀有幾個人影走進金華宮,似乎正是蕭統,我正欲大聲呼喚他,突然計上心頭,頓時改變了主意,利用隱身術悄悄潛入金華宮寢殿內,躲藏在帳幔輕紗之後。

  蔡蘭曦身穿著一件秋香色的寬大宮裙,斜斜倚靠在床榻上,幾名侍女正接過她的藥碗,將柔軟的絹帕遞與她擦拭唇角,她面貌雖然端莊,眉間卻帶著隱隱焦慮之色。

  太醫徐士茂遠遠垂手侍立在輕紗帳幔之外,他見蔡蘭曦將湯藥飲下,輕舒了一口氣,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宏德昭彰天下、惠澤萬民,小皇子一定能夠安然無恙,娘娘無須太過於擔憂。」

  蔡蘭曦凝望了他一眼,眸光平靜如秋日的深潭碧水,應答道:「但願如徐太醫所言。今日有勞大人親手調製湯藥,本宮感覺已經好多了,大人不妨回太醫院去歇著。」

  徐士茂依言告退,恰逢數名小內侍簇擁著蕭統走進殿內,他立刻向蕭統恭敬叩首行禮,稱道:「微臣徐士茂叩見太子殿下。」

  蕭統賜他平身後,問:「娘娘情形如何?」

  徐士茂斂眉沉聲,恭謹應答道:「娘娘日間脈象雖然浮躁,此時漸趨平靜,娘娘剛服用過一劑鎮定安胎之藥,必定無妨。請殿下寬心。」

  蕭統微微頷首,向身後內侍道:「如此甚好,賜賞。」

  徐士茂謝恩退下後,殿中侍女們見蕭統前來探視蔡蘭曦,識趣紛紛推出殿外,輕輕合攏殿門。

  蕭統掀開輕紗帷幔,移步走到蔡蘭曦的臥榻之前,將徐士茂所開藥方看了一遍,對她說:「徐家五代皆為宮廷御醫,徐士茂系徐氏後裔中醫術精湛之人,他既已說無妨,你不要太過於擔心。」

  蘭曦的一雙明眸卻並未注視蕭統,輕歎了一聲,垂首說:「臣妾入宮多年皆無所出,實在愧對殿下。如今僥倖得有身孕卻遭遇此等劫難,想是臣妾命中福薄。好在東宮已有雲華殿中人,她若能真心以待殿下、安心相夫教子,便是殿下的福氣,臣妾只希望她不要是又一個沈妃才好。」

  蕭統見她提及我,唇 角微帶一絲笑意,說:「紫兒的性情與沈妃並不相同,她雖然偶爾會頑皮……」他無意說至此處,卻似乎有所顧忌,神色微斂接著道:「你不用擔心她。」

  蘭曦何等聰慧,立刻應道:「她雖然偶爾會頑皮,在殿下眼中卻是嬌俏可愛,殿下情之所鐘、溢於言表,臣妾豈會不知?殿下又何須避諱……當年臣妾與殿下初識之時,何嘗不是如此無憂無慮,只可惜年華空飛逝、歲月催人老,臣妾在這華麗宮廷內住得太久,幾乎快呀忘記父親的菜園菊圃了。」

  蕭統在她榻旁坐下,態度極其溫和關切,說道:「蘭曦,這些年來你一直在東宮陪伴我、幫助我、維護我,如今又為我辛苦養育兒女,應是我愧對你。」

  蘭曦怔怔看他一眼,眼眸中迅疾掠過一線光芒,卻又低垂下頭去,淡然應道:「臣妾既然是東宮太子妃,為殿下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人妻子分內之事。只恐初七力量微薄,並不能盡如殿下之意,令殿下心中有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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