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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我見他俊容端肅,略有疑難之色,心中不忍見他為難,於是向前一步道:「我能去!」

  軍營中眾人本以為我只是蕭綱隨身攜帶的捧茶侍女,見我突然出言,立刻將眼光齊刷刷投向我身上。

  蕭統終於向我輕輕看過來,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蕭綱迅速瞥我一眼,低聲道:「軍機大事非同兒戲,你不要再說話了。」隨後向眾人道:「即使丘遲書信能夠勸降叛將,如今亦來不及了,大哥還是速作決定,傳令揚州大軍待戰吧!」

  蕭統猶豫了一刻,對丘遲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將書信寫好,或許日後還有用處。」

  丘遲面帶失望之色,行禮退出營外。

  他們繼續計議行軍佈陣之事,我見蕭統不得不放棄更好的計劃,心有不甘,裝作有事,悄悄尾隨丘遲出帳。

  蕭綱見我閃身欲走,唯恐是女兒家避人之事,亦不便多問,叮囑道:「不要走得太遠了。」

  我在營帳外追趕丘遲,喊道:「丘參軍且慢!」

  他回首見是我,似乎頗為意外,說道:「姑娘有何指教?」

  我微笑道:「指教卻不敢當,剛才聽見參軍言道可寫勸降書信一封與壽陽陳將軍,雖然太子與三王爺不再對此事給予希望,我們不如堵上一賭。你寫好了書信,我替你送去壽陽!若能成就太子的謀劃自然最好,即使不能,亦於他們無害,不知參軍意下如何?」

  丘遲目露喜色,說道:「我當然沒有問題,只是姑娘能將書信平安送至壽陽麼?」

  我眨眨眼說:「我自幼習過輕身術,一日可行千里,你若不信,我表演給你看。」

  我如疾風般在他面前兜轉了幾個大圈,他終於相信眼前事實,忙不迭道:「甚好!甚好!姑娘有此奇術,想必是天助我大樑取勝,我這就去寫,請姑娘侯我片刻!」

  丘遲一揮而就,將散發著墨香的信箋交與我,我見其上皆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約有數百之多,暗自佩服此人文思敏捷,見信中寫道:

  「遲頓首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皆因機變化,遭逢明主,立功立事,開過稱孤,朱輪華轂,擁旌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耶?……夫迷途知返,往哲是與;不遠而複,先典攸高。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異域,寧不哀哉!」

  我閱至此處心動折服不已,丘遲對陳伯之深為瞭解,對他現在的處境及內心矛盾亦洞若觀火,援引典故,盡顯梁國招降既往不咎之誠意,言辭懇切動人,不愧是一篇佳作。

  我繼續往下看,見他寫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與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恨!」

  不覺讚歎出聲道:「果然千古好句!陳將軍若見此書,感懷南國美景與故人,必定會棄暗投明!」

  丘遲向我輕輕行禮,說道:「承姑娘謬贊,一切託付姑娘了,若能免去壽陽子民災劫,皆是姑娘之功,丘遲在此先行拜謝過!」

  我懷揣著丘遲與陳伯之的書信,運用法術加速行走趕往壽陽,我必須在日落之前將這封書信交給陳伯之。

  正午時分依然假扮江湖遊醫抵達壽陽城外,見城中多有身著盔甲的北魏士兵,他們的身影面貌與中原人略有區別,一眼即可認出,我探聽到陳伯之都督府的方向,直奔而去。

  我坦然走近都督府門前,向大門守衛道:「小民聽到一個緊急軍情,求見都督陳大人。」

  那守衛見我孤身前來,盤問了幾句,將我帶至門廳中等候。

  一名中年藍衫男子從後堂邁步進入廳內,我見他相貌英武、虯髯長須,雖然頗有氣勢,眉間卻暗藏憂慮,料想他便是陳伯之,於是行禮參拜道:「小民叩見大人!」

  他在大廳中央紅松木上端坐,問道:「你系何人?有何緊急軍情向本都督彙報?」

  我眼角餘光一瞥,見他身後兩人雖作南朝男子裝扮,一看即知是北魏人,於是應答道:「小民本是揚州人氏,父兄皆是蕭綱軍營中人,因無意中犯錯被他狠心處死。小民無意中得知揚州城圍防佈局圖,是以前來交與將軍,望能襄助將軍奪取揚州。」

  那兩名北魏人聞言對視一眼,皆面帶喜色。

  陳伯之點頭道:「速呈上來!若是有助攻取揚州,本都督會重賞你。」

  我將書信取出,卻不肯立即交與他,說道:「因此事關係小民家仇,小民尚有一個請求,欲單獨求告將軍。」

  陳伯之示意廳中人退出,那兩名北魏人並不覺得有異,與其他護衛一起走出大廳外,我向前一步,將書信交給陳伯之,留心注視著他閱信後的表情。

  陳伯之抽出信箋見到丘遲的筆記,立刻警覺向我看來,壓低聲音問:「你是奉誰之命而來?」

  我輕聲道:「太子殿下。書信乃丘遲參軍親筆所書。」

  他迅速將信箋閱畢揣入袖中,眼中隱隱顯現淚光,說道:「是我有負太子殿下昔日相待之意。當日我在壽陽困守多日不見援兵,唯恐壽陽百姓遭受北魏鐵蹄塗炭,獻城歸降本非我所願,我父母妻兒皆在江南,不知他們近況如何!」

  我見他依然心系梁國,說道:「北魏軍隊在徐州被四王爺重創,此戰必敗無疑,只是太子殿下不願將戰爭綿延下去,欲一戰一決勝負,將軍若是有心,不妨……」

  二皇子蕭綜計劃今夜迎接北魏殘部進入城中,壽陽城守空虛,蕭綱兵發揚州時,只要陳伯之將壽陽城封鎖,加上徐州、彭城二地依然心向梁國的數萬兵士,合成圍攻之勢,甕中捉鼈,北魏所有軍隊必定進退無路。

  我與陳伯之計議商定,只等夜晚到來。

  陳伯之神色堅定,說道:「請轉告太子殿下,臣明白如今並非孤立無援,一定誓死將壽陽城封鎖住,截斷北魏歸遁之路。」

  我見此事已成,心中頓時大喜,沿著來時路徑悄悄返回揚州。

  我前來送信時匆忙趕路,耗用了過多法力,回程時腳步並不快,直至黃昏時分才走到彭城附近。

  夜幕漸漸籠罩,我隱約見到彭城城門洞開,許多北魏士兵簇擁著一名北魏將領向城內而去,二皇子蕭綜果然如約將彭城交到北魏人手中,想起蕭績之慘死本與此人有關,心中暗暗憤懣不已,利用隱身術潛入彭城府邸。

  我躲藏在屋簷上,見安吉公主獨自在小院中行走踱步,她來到一株桂花樹前,伸手折下一小枝桂花,卻無心去嗅它的香氣,將那些淺白色的小花朵在指端揉碎,神情焦灼不安,兩道秀美的細眉緊蹙,仿佛有極重的心事。

  我見她這般模樣,心道:「你本想為蕭綜謀奪皇位,卻不知蕭綜根本就不是你的哥哥!他只是利用你害你的親哥哥蕭績和你的所有親人,若是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一定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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