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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皇帝將毛筆放下,平聲道:「葉愛卿,不,應該叫蕭愛卿了,今次你勞苦功高,今後更需勉力盡忠,為朝廷辦事。」

  他一邊說著,眼看著階下跪著的人,眼中卻閃爍起不易察覺的寒意。其實早在突厥南下,沈涯死訊傳回的時候,蕭若宸對他表露身份了。當時他震驚失色,難以名狀,自己寵信的愛將竟然是罪臣之子,差一點就要當場呼喚左右,將蕭若宸推出去斬首了。但緊接著蕭若宸卻又將另一個更加震撼的秘密獻上。

  看了那封文昭,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這輩子頭一次手都發抖了。他忽然發覺,除了眼前這個人,他竟然找不出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了。沈涯入朝的這二十年裡,無論內宮還是朝堂,都滲透地太徹底了。就連朝堂上與他不合的官員,誰知道會不會是他埋下的暗樁?

  蕭若宸則趁機訴說蕭家的冤情,懇請皇帝做主,一副對皇帝忠心耿耿,仇恨全在沈涯一人身上的姿態。

  在外有突厥大軍圍城,內有沈涯掌控朝野的形勢下,皇帝只有選擇相信他了。

  只是如今沈涯的心腹大患已除,而眼前的人……皇帝心思叵測地打量著蕭若宸,心中忽然浮現起當年蕭家的滔天權勢和蕭仁對他的指手畫腳來。

  等剪除沈家餘黨,安定了朝政……不能留下後患。他無聲地道。

  蕭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禮儀規整地躬身道:「陛下英明,微臣謹尊聖意。」

  第十三章 逆天(二)

  殿內一時陷入寂靜,天空忽然劃過一道閃電,悶雷聲滾滾而來。皇帝遙看著遠方,忍不住道:「怎麼還不見動靜?」

  「皇上不必心急,沈涯已經是入網的魚,必定出不了地宮了。」蕭若宸輕笑著安慰道。

  皇帝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壓抑不住心中的忐忑。

  「皇上……」蕭若宸上前一步,神色格外鄭重地問道:「微臣斗膽,想請問皇上一個問題。」

  「什麼?」皇帝條件反射地回道。

  「一旦事情大功告成,皇上準備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呢?」

  交待?皇帝一時愣住了,這些日子他日夜焦慮著如何除掉沈涯這個心腹大患,還從沒想過成功之後的結果。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冷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更何況沈涯此賊謀朝篡位,罪大惡極。朕還需要交待什麼?又需要向誰交待?」

  「皇上,沈涯鎮守北方邊關,護衛中原多年,此次又擊退突厥,解救天下蒼生,早已經是民心所向。要株連殺伐,總要給滿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一個合理的罪名吧?」蕭若宸輕笑著問道。

  皇帝皺起了眉頭,仔細思忖,蕭若宸所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是「民心所向」……這句話聽起來卻格外地刺耳。

  他不悅地掃了蕭若宸一眼,視線落到大殿正中那座新添置的牌位上,冷然道:「這個逆賊膽敢私通皇后,穢亂宮闈,自然罪無可赦……」

  「皇上。沈含嫣不過是個女人。更何況還與沈涯有兄妹名分,這個罪名說出去,只怕天下人未必信服。更何況……」蕭若宸略一頓。低聲說道,「這些宮闈私密傳揚出去。只怕對三殿下的名譽……」

  皇帝一滯,他膝下子嗣單薄,早在蕭皇后主理後宮的時候,後宮就難得有平安孕育皇子的妃嬪,即便是生下來了。也逃不過三災六病。唯有出身卑微地二皇子和沈含嫣所出的三皇子元澄長大成人。而一朝翻天,鳳座易主,繼任沈皇后的賢惠手段卻比起上一任有過之而無不及。主理後宮之後,竟然再無一位皇子誕生。

  對三皇子元澄,皇帝心結極大,不僅因為當初地繼位事件,在知道了沈皇后與沈涯之間的私情後。更是反復查閱當年地侍寢記檔。雖然能夠肯定元澄確實是他的親生兒子,卻總是無法釋懷。

  但前些日子二皇子又不幸遭遇噩耗。如今膝下唯一的皇子竟然只余元澄一個了。

  皇帝嘴唇動了動,終於說道:「那麼,他利用假文昭欺瞞拉攏諸位親貴。假冒太祖血脈謀朝篡位,這樣的罪名可足夠?」說到這裡,皇帝忍不住一笑,「這倒多虧了愛卿的功勞,將那封偽造地文昭送給沈涯,既降低了他的戒心。沒有察覺我們的行動,更可借他之手。試探滿朝勳貴的忠心。待朕起駕回朝。定要從嚴徹查,心懷舊主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蕭若宸忍不住嘴角一揚,笑道:「皇上英明。只是……」他頓了頓,方說道,「此法也不可行。文昭之事攸關社稷,當年威帝費盡心思才將昭瑉太子的事情徹底壓下。天下百姓並不知道沈涯與文昭之間的聯繫,此時主動提起,反而落了下乘。縱然聲稱文昭為假,只怕也要引動不必要的流言猜疑了。」

  最後,他悠悠然說道:「人總是喜歡為自己愛戴擁護的人尋藉口,更何況沈涯他原本就是名正言順地帝王血脈。」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蕭若宸這句話讓他極其不舒服,其中竟有隱約承認沈涯才是正統的意思。還有這種悠然清冷的姿態……

  他掃了蕭若宸一眼,冷冷問道:「那麼你說應該怎麼辦?」

  「以微臣之見,最合適地罪名是……」蕭若宸又上前一步,幾乎貼近皇帝的耳邊了。

  皇帝不由自主地微微後退,卻覺腰後一硬,這才想起他是緊挨著書案站立地。

  他抬頭看向自己得力地臣子,窗外正有一道閃電劃過,璀璨的白光像是要將天際炸開,整個漆黑蒼茫地天幕被硬生生劈成兩半。虛化的白光中,少年貼近的臉孔詭異地蒼白。

  伴著緊隨的炸雷,傳進大周九五至尊耳中的是一個比窗外雷聲更加振聾發聵的字眼:

  「弑君!!!」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瞪著上一刻還忠心耿耿的臣子。

  眼神中有震驚,有恐懼,有痛苦,更多的卻是極端的難以置信。難以置信那隨著一道銀光插入自己腹部的劍刃是真的。

  似乎有什麼東西噶然而止,他緩緩低下頭,看著鮮紅的血沿著銀白的劍刃緩緩流淌,一直流淌到那只握劍的手上,順著纖長有力的手指蜿蜒開來。

  鮮血一滴滴落到地上,如窗外淋漓的雨聲。從未體會過的冰冷疼痛沿著腹部炸裂開來,皇帝如夢初醒般慘叫出聲。

  可惜他的聲音卻連窗口都達不到,就瞬間湮沒在了驚天動地的巨響裡。

  震撼的雷聲像是要將整個天龍寺,整個蒼山,甚至整個腳下所站的地面都掀翻炸裂。皇帝軟軟倒在地上的軀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不,那不是雷聲,那是整個皇陵地宮坍塌的聲音,是他心腹大患的沈涯和他的野心一起葬送的聲音。

  計劃成功了!可是在成功的這一瞬間,他卻……

  他掙扎著仰起頭,隨著生命力的流逝,視線已經模糊不清,只見到眼前少年笑得如陽光般燦爛。他彎腰行禮道:「微臣恭送陛下。」禮儀恭謹,姿態完美。

  「你……」顫抖的嘴唇吐出這個字眼,明黃色的軀體不甘心地抽搐一下,終於再也不能動了。

  白光劃過天幕,驚雷炸裂開來,應和著地面升騰的巨響,天地間仿佛末日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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