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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只是我一直無法明白你將這個消息透漏給我是為了什麼?」他皺眉看著蕭若宸緩緩道,隨即不等蕭若宸開口,他又無所謂地搖搖頭,「你究竟要幹什麼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只是……」他緩緩沉聲道,「無論你想做的是什麼,我都提醒你一句,不要傷害她。」

  蕭若宸身形一顫,始終維持地冷靜理智終於崩開一角。他緊緊盯著他,眼中爆起地銳芒像是私人領域被侵犯的獵豹,卻在瞬間地激烈之後逐漸凝滯,終於緩和下來。

  「你憑什麼這麼說,你算是她的什麼人?」他緩緩問道,聲音裡浮動著異樣的清冷。清淺明利的眸子無喜無怒,仿佛這一秒鐘還是輕疏淡遠,下一刻就會變得瘋狂狠厲。

  沈歸曦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只是一個關心她,愛護她的人。這就足夠了。」他語調平淡自然,像是在陳述一個再也明白不過的事實,卻蘊含著無限堅定,讓任何人都無法懷疑。

  蕭若宸猛地閉上眼睛,神色一片木然,似乎呼嘯的風聲已經將這句話徹底湮沒,並沒有送進他的耳中。

  以一種冷漠決然的姿態轉過身,他似乎已經無意繼續這場對話。

  沈歸曦靜靜凝視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道:「不要忘記那天你答應過我的話。」

  「你對他倒是仁至義盡。」蕭若宸身形一滯,沒有轉頭,只是冷冷地道。

  「他是我的父親。」沈歸曦低聲道,語氣漸緩,「活在這世上,人之所重,心之所系,不過至親摯愛而已……」

  至親摯愛,聽著身後傳來的話語,蕭若宸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卻是說不出的冷厲譏誚,「你放心,」他緩聲道,「我既然已經發誓不再對他有任何報復,之後自然不會再有任何動作。只是……」一種衝動忽然湧上心頭,蕭若宸一反往昔的冷靜,轉頭盯著那個依然立在樹下的身影,冷冷說道:「這個承諾也只是對他一人有效,可不代表我不會對別人下手。」

  說完,他漫步進了屋裡,再也不去理會身後人的反應。

  關上房門,隔斷了身後清亮深思的目光,蕭若宸禁不住死死按住胸口,那裡的疼痛正一重重蔓延上來。不僅僅是傷處,更多的是另一種痛楚,像是亙古的魔咒緊緊纏繞著他,讓他無法逃避,也無法解脫。

  「至親摯愛……」他脫力地依靠住門框,喃喃重複著這個簡單的詞語,帶著無法言喻的意味。

  第十一章 鳳槨

  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邊尚且一片空,京城上空已經回蕩起嘹亮的鐘聲,莊嚴肅穆,聲聲入耳。宣告著今天是一個不同凡響的日子。

  宮中法事祭祀結束後,沈皇后遺體終於裝殮入棺,滿朝王公大臣俱持齋戒,素服入朝,叩送鳳槨。棺槨由神武門出,由三千精銳兵馬護送,入大周皇家宗廟所在的天龍寺安葬。

  同行的不僅有負責主持葬儀的大將軍沈涯,連久病未愈的皇帝也出現了,親自去送這位寵愛了十幾年的皇后最後一程。

  從清晨起,天空便灰濛濛一片,飄蕩的雲層積聚起沉悶黯淡的氣氛,一重重壓迫下來,蕭瑟的秋風吹起送葬的號角,如低啞的嘶鳴,銀白的紙錢飄散在天空,讓人恍惚只覺冬日已經提早降臨。

  隊伍離開京城向西北而行,半日後便抵達蒼山腳下,放眼望去,遼闊的山地延綿起伏,蒼茫開闊,雲霧繚繞間,天龍寺仿佛是建築在天上的莊嚴廟宇。

  風越來越淒冷,陰雲一重重壓下來,壓抑了整整一天的雨滴終於開始飄落。

  冷冷的水滴落在臉上,沈涯抬手擦過,竟然下雨了,他仰望向天空,片刻的停頓後視線逐漸下降,落到遠方高峻的山峰上。映襯著背後凝聚不散的陰雲,往日裡宏偉莊嚴的廟宇此時竟透出一種神秘莫測的韻味,仿佛有一扇神秘的大門正在開啟,正等待著整個隊伍的到來。

  心中隱約浮起不詳的預感,沈涯收回視線,壓抑下著莫名地沉重。轉而看向身旁。

  巨大的棺槨肅穆莊重,名貴的木料散發著清雅地氣息,精美的九龍九鳳圖案纏繞住整個棺身。龍眼與鳳嘴均是明珠寶石鑲嵌雕琢,流光溢彩。炫目璀璨……

  眼前地鳳槨極盡奢華,可再精美再奢華的裝飾也只是單調死板的裝飾,不會動也不會變化,只剩下永恆的時間流淌,任滄海桑田。海枯石爛。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認識到,他已經永遠見不到裡面躺著的那個人了,永遠見不到她嫵媚絕塵地容顏,永遠見不到她風姿如玉的身影,也永遠見不到她嫣然俏麗的笑容了……

  笑容……對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她的笑容了?

  這個問題猛地映入腦海,沈涯忽然感覺一陣恐慌,一種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恐慌。他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無論怎樣費力地搜索記憶。他也無法想起,上一次見到她的笑容究竟是在何時何地了……

  似乎已經太過遙遠,遙遠地相隔了十幾年。

  是的。十幾年了。仔細回想起她入宮的這十幾年來,他竟然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次真正的笑容。其實。她笑得時候很多。面對皇帝時,面對宮妃時。面對文武大臣時,甚至面對辦事得力地奴才時,她都在笑,笑得傾國傾城,天下無雙,笑得百媚橫生,粉黛失色,可是卻再也沒有一次,沒有一次笑容是如同那時候的……

  記憶不受控制地奔湧流淌著,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他遵照義父地教導在院子裡練劍。一個招數總也練不好,他厭煩起來,趁著侍從不注意的空擋,偷偷離開練武場。對童年地他來說,文信侯府地後院是如此的遼闊深遠,在春天清爽地陽光下,又是那麼的誘人,比所有枯燥的文修武略課程都要誘人得多。

  探險一樣穿過樹叢,越走越遠,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座院子,也看到了她。

  那個粉雕玉徹的小女孩正趴在大門口,扳住門框向外好奇地張望著,看到走過來的少年,她展顏一笑。

  少年有一瞬間的暈眩,只覺那笑容比陽光更加晶瑩剔透,更加純淨無暇。

  之後發生了什麼?似乎是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兩人在草地裡捉蟋蟀,他還捉住了一隻跳得又高又遠的大蟋蟀送給她。她身上有清淡的香氣,聞起來就好像站在開滿鮮花的田野上一般。陽光照著遍地青翠,連那個看似陳舊又森寒的院子也明媚起來……

  可惜不久,聽聞了消息的義父就匆匆趕來,將他帶了回去,之後他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到她。

  可那天的快樂是如此的鮮明生動,在每天被武學政事、兵法六藝占得慢慢的枯燥童年裡格外與眾不同,而她的笑容,就是那份快樂中最明媚的一道陽光。

  這麼久遠之前的往事竟然還記得如此深刻,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沈涯閉上眼睛,清冷的雨滴落到他的臉頰上,慢慢滑落下去。

  一個念頭倏然鑽入腦海,如果他沒有選擇這條路,如果他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那麼他現在會怎麼樣?她現在又會怎麼樣?那個陽光下開滿了花的季節是不是永遠不會凋零,不會逝去……

  原來他已經錯過了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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