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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前方出現一片黑影,靜靜地佇立在月光下,是一座院子。

  葉薰驚喜起來,像是疲倦的旅人終於見到了希望的燈光,她快步奔去。走近了才發現這座房子出奇的眼熟,厚重深青色漆門,兩邊灰色的粉牆延伸開去,上方懸著匾額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字跡。門是虛掩著的,從門縫裡看進去,只覺得有一層淡淡的霧氣隔著似的,院中的一切都迷茫如霧。

  仿佛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力量主宰著,葉薰鬼使神差地走入院子,正面的那件房子正亮著燈火,她走進窗戶前,向著房間裡面望去。

  明明是很雅致的房間,裡面堆積的竟然是木柴之類的雜物,中間是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身影,帶著詭異的色調。面容卻掩映在重重的帷幕之後,隨風變幻不停,讓她怎麼也看不清楚。

  是誰?葉薰凝神仔細看去。

  慘白的影子終於映入眼中的那一刻,葉薰忍不住驚聲尖叫,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劇烈的動作帶動傷口的疼痛,她身形一顫,險些跌落回床上。

  急促的喘息了幾口氣,葉薰才逐漸清醒過來。忍著傷痛,她抬頭看向四周,簡樸卻淡雅的房間陳設逐一映入眼中。

  對了,自己是在天龍寺。葉薰冷靜下來,剛才只是在做噩夢而已,一切都只是夢,只是夢而已……

  只是那個夢……

  回想起自己最後看到的床上的影子,葉薰心臟禁不住一陣抽搐,那是她做夢都不敢去想像的場景。

  葉薰按住胸口,竭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喉嚨乾澀的像是要冒出火來,她掙扎著下了床,走到桌旁,用左手拿起茶壺倒了一杯。

  冰涼的茶水沿著喉嚨滑下,她緊繃的神經略微緩和。穩住了呼吸,葉薰的目光掃過房內,自己睡了多久了?而沈歸曦出去了嗎?否則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定會過來看看的。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著院子,滿院的墨綠沉澱下來,似乎白天生機勃勃的綠意也都陷入沉睡了,天地一片靜謐。

  葉薰推開房門走入院子,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灑落全身,淡淡的涼意將初秋特有的蕭瑟彌散在空氣裡。走到隔壁的屋子前,門果然是虛掩著的,沈歸曦出去幹什麼了?

  而另一間屋子,葉薰的目光投向對面,那是蕭若宸的房間。

  ……

  第八章 夜露

  她走近窗前,透過半掩著的窗戶向屋裡望去,床上被褥折疊整齊,空無一人。

  這處偏僻的院落不過這麼幾間房子,兩人竟然都不在院裡,他們去了哪裡?葉薰惶惑地看向四周,尤其蕭若宸的傷勢又這麼嚴重,竟然還不好好休息,是發生什麼緊急的事情了嗎?

  葉薰索性推開院子門走了出去。院子外面是一片寂靜的林子,一條小徑延伸而入。天龍寺本是佛教聖地,依山而建,占地廣闊,寺廟成群,抬頭向山上遙看,整個寺廟巍峨恢弘的氣勢撲面而來,他們落腳的不過是極其偏遠的一處院子。

  葉薰沿著小徑走入樹林,穿行而過,一座空曠高遠大殿映入眼簾。深夜時分,僧人都早已休息了,整個寺廟寂靜地恍如無人的曠野,只餘下供在佛前的油燈躍動閃爍,給這清冷的夜晚添上一絲活力。

  黯淡的火光照亮了殿內,葉薰隱約看見其中立著幾個身影。背對著她的那個格外熟悉,一眼便認出是蕭若宸。

  他怎麼會在這裡?!葉薰腳步停了下來。天龍寺內尚不知是什麼情況,自己貿然上前,說不定會打擾他。只是他的傷勢不輕,才剛剛休息怎麼立刻就起來了,葉薰擔心地遙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縱然風姿挺拔依舊,夜風之下卻顯出些微消瘦伶仃。葉薰有些心酸,她略一猶豫,走到了殿外一棵大樹下。大殿裡綽約的光芒透過格子窗照著斑駁的枝丫,走到近處葉薰才看清殿中只有兩個人,另一個人是沈歸曦嗎?

  這時一個聲音傳入葉薰耳中:「這麼晚了。施主是前來求佛法的嗎?」聲音雖低,在寂靜的夜幕中卻傳地格外遙遠。

  低沉沙啞的聲音蒼老而陌生,是寺廟裡的和尚。不是沈歸曦。意識到這一點,葉薰不易察覺地松了一口氣。

  「晚輩俗人一個。此生只怕都與佛法無緣了,何必白費力氣,褻瀆了神佛,也蹉跎了自己。」蕭若宸淡笑一聲,輕聲道。「來此不過是為求心靜,想不到打擾了大師地清靜,是晚輩失禮了。」

  「佛渡有緣人,有緣自來,無緣自去,豈會失禮?」僧人緩緩道,幽深的夜色中,低沉地聲音帶著讓人安寧的韻律,「只是既欲靜心。必然亂心,施主看來心中有苦。」

  「濁世滔滔,天下誰人心中無苦?」蕭若宸輕笑一聲。帶著些微不以為然,「晚輩也不過凡人一個。豈能超脫凡俗?」

  「人生七苦。不過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老僧漠然沉聲道。「世人耽於苦難,皆因執著二字。只要放得下,看得開,又有何苦?」

  「大師所說未免太虛幻了。所謂知易行難,若能輕易放開的,又豈會稱得上執著?」蕭若宸搖頭低聲道。

  「……公子所求為何?」僧人略一沉默,開口問道,語氣略有波動。

  蕭若宸仰頭看著案上的如來佛像,靜默了片刻,方緩緩道:「這世間有一人,縱然傾盡天下也無可替代。明明心之所系,情之所鐘,我卻又偏偏做了無數傷害她的事情,並且還要繼續幹傷害她地事情……」他的聲音帶著冷淡卻苦澀的韻調,恍如蕭瑟的秋風夜露,「所謂執著,便是早已放不開,擱不下,卻又偏偏求不得……」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苦海既無邊,何處又有岸?」蕭若宸微微偏頭,淡然地打斷他的話。

  「相由心生,所謂苦海是由施主心魔所起,那岸自然是在施主心裡。」僧人平聲答道,「只要施主回頭,何處不是岸,何處沒有岸?」

  「回頭尋岸?哈,大師果然是出家人。」蕭若宸嘴角浮起一絲略帶譏諷的笑意,他神色一變,冷然道,「可是比起大師所說的岸由心生,在下倒覺得另一條路更容易尋得那解脫之岸。」

  僧人眉頭一挑,略帶好奇地道:「請施主賜教。」

  「這世間確實是苦海無邊,但只憑凡人一雙肉眼,如何看得到苦海之濱,又如何尋得到回頭之岸?而我又何必苦苦去尋那回頭岸,」蕭若宸輕笑著緩緩說道,「不如索性逆流而上,亂中取勝,待到身處萬丈驚濤之上,到時候揮灑自如,任我遨遊,豈不也是一種上岸?」他的語氣裡含著決然的自信,自信中卻又透著絲絲森然地寒意:「若有一日傾國皇權,盡掌我手,自然順昌逆亡,隨心所欲,萬丈苦海,我自渡之。」

  「施主……」僧人眉頭一皺,這番話未免戾氣太重了,他略一思索沉聲道,「人力有時窮。若所求太多,往往難以盡如人意,世間之事,莫不如此。施主可見天上明月,古往今來水中撈月者眾矣,可成者幾何?與其九天攬月,行不能之事,不如望月靜思,其實望月之時,自身已在月華之中矣。」

  「大師方外之人,自然看得開這紅塵紛擾。」蕭若宸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似乎不想關於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略一欠身道,「此次承蒙大師收留我們幾個落魄之人,感激不盡。夜色已晚,今日打擾大師參禪許久,晚輩深為歉意,這就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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