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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可是卻不敢出聲,更不敢搜尋。」蕭若宸地聲音蘊含著一種苦澀,輕顫地長睫毛掩去了滿目的傷痛,語調依然無法抑制地顫抖。

  「你……」葉薰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

  「我以前一直沒有說出來,只是我害怕,怕你會怪我不救你,怪我把你留在那種危險地地方。可是今天,我見到了那件東西掉下來……我知道……」蕭若宸語調混亂地說道,幾乎把促使他面對一切的那只耳墜的存在也說出來。

  這樣的蕭若宸讓葉薰心裡發痛,這樣的蕭若宸,她怎麼捨得怪他、怨他,又怎麼忍心責他、問他,他是一隻小刺蝟,所有的銳利的堅硬都是對著別人,在她的面前,他永遠只會露出自己白白的、軟軟的小肚皮。

  她溫聲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錯,小宸。當時你也根本無法救我?」當時他身邊都是突厥士兵,還都是一群士兵中的精銳高手,若他真是與自己相認,那才是害了兩人呢。

  「可是我心裡很難受。」蕭若宸抿著嘴唇,輕聲道:「無論怎麼樣,我總是丟下了你一個,而現在,我覺得更加難受了。」

  「我曾經說一定要好好保護你,可是最終,我卻只能袖手旁觀。」

  「我恨我自己我沒有能力去救你。無法帶你走。」

  他的神情平淡清冷,講述的語調更帶著輕飄飄的虛幻感,可眼神中卻透著一陣茫然無措,一瞬間葉薰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又看到了倉皇逃亡的夜晚裡,那個忽然面對家破人亡變得一無所有的男孩。

  「我……」一時間,葉薰竟覺得自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那種籠罩在他身上的無助感甚至比這個初冬的寒意更冷更沉,讓她所有開解安慰的話語都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面對這樣的蕭若宸,葉薰只覺得心裡一陣抽痛。

  那一天,她的身邊至少還有人支撐,還有一份值得她信賴依靠的溫暖。而他的身邊,卻只餘下冰冷的雪花……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走完那孤獨的一路?她忽然發現,她竟然一直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他縱然聰慧過人,縱然天資無雙,可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在那個生機盡斷的寒冷冬天掙扎求存,在那個四面受敵的困境裡翻身求勝,這麼艱辛的一路,他可是會感覺寒冷,可是會感覺無助?

  眼眶裡有一種溫熱的濕度湧上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細膩的肌膚上傳來冰冷的觸感。

  蕭若宸手指動了動,像是忽然被溫熱的觸感包圍的小動物本能地要掙扎。葉薰反而握地更緊了。片刻的僵持,他終於鬆懈下來,任由她緊緊握住,讓溫熱的感覺透過肌膚靜靜傳遞。

  第十二章 冊封(一)

  因為早朝時候蕭若宸為首的諸多武將據理力爭,遷都的事情終於沒有成真。沒有被自己的朝廷和皇帝拋棄,這讓京城百姓被連接而來的壞消息不斷打擊的信心多少恢復了一些。

  只是皇帝陛下在經受了連番打擊之後更加不願處理朝政了,諸多軍政要務盡皆交付群臣處理,每日裡最多的時間就是鎖在自己的煉丹房裡,大有像要搶在突厥破城之前飛升成仙的架勢。只有煉丹的間隙,才會詢問身邊的侍從前方的戰事如何了。可每一次的消息,幾乎都日益加深了陛下飛升成仙,不理俗世的決心。

  無論多麼恐懼和難以接受,該來的終究會到來。敦略可汗親自率領的大軍已經進駐白汶城,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出擊。危急時刻,在去年一度遭到貶斥的王將軍,又一次被覆起,統領此次抗敵。沈歸曦也跟隨在隊伍中以副將的身份隨軍出征,北上抗敵了。

  軍議之中,禁軍統領蕭若宸又提議,京城不能坐視被圍城,建議抽調部分精銳兵馬,出城以相對的鞍城為據點,屯兵立營,建立新營地,與京城遙相呼應,以抗突厥兵馬。

  這一招確實能夠有效的防止京城陷入包圍,建議很快被採納。然而不等有所行動,前方的戰爭就已經起了變化。

  匆忙聚集起來的兵馬,依然無法阻擋突厥大軍鋒銳的南下勢頭,就在援軍到到達之前,赤峰低矮的城牆就抵不住突厥大軍的鐵騎銳槍而破城了。

  北上援軍只來得及接應從赤峰撤出的兵馬,阻截了突厥的追擊,卻來不及奪回失地了。大軍不得不向後退走,一路退回了京畿週邊才站穩了腳跟。

  這一年的冬天,註定是無比寒冷,昔日繁華的京城顯出一種蕭索的味道。街道上行人店鋪都少了很多。連日來陰沉沉的天氣一直持續,卻遲遲不見雪花落下,只有枯燥的寒風呼嘯而過。帶著乾冷陰沉的氣息。

  連宮中的新年夜宴也格外蕭瑟冷寂,沈皇后自從得知前線的噩耗之後病了很久。直到不久之前才剛剛康復。康復之後,也許是久病之後的結果,對什麼事情都不太熱心了,連後宮內政也盡皆推諉給了幾位高品級的妃嬪。今日主持年宴,還是她第一次公開亮相。

  葉熏依循舊例坐在宮中的宴席上。如今沈歸曦身在前線。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而蕭若宸統領禁軍,總領京城防務,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連睡覺都睡在衙門裡了。獨自居住在府邸裡的日子讓葉熏忐忑難安,時刻牽掛著前線的變故。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百合香氣,厚重的帷幕阻擋了凜冽的寒風,十餘座半人高的黃銅火爐將整個大殿溫暖的恍如春日,美酒佳餚流水般端上拉,依然是繁華奢靡的宴席,可在戰爭陰雲的無形壓迫下,氣氛卻格外沉寂,節日的喜慶所剩無幾。

  葉熏百無聊賴的用筷子戳著眼前的果品菜肴,食之無味。遙望著坐在高臺上的帝后二人,只讓人感覺世事無常。

  沈皇后大病了那一場,容顏清減憔悴了不少,神情也帶著厭倦疲憊,仿佛對一切都不再掛心。倒是她身邊的雁秋時不時替她夾菜倒酒,一邊溫聲勸慰著。

  據說在沈皇后病中,一直是雁秋在衣不解帶的侍奉湯藥。如今更加得她的信賴寵愛了,幾乎日日伴在身邊伺候,連正式的宮宴也未曾遠離。

  而坐上另一位元,葉熏得視線轉到一邊,她幾乎要認不出這位皇帝陛下了。如果不是那刺眼的金線龍袍明確的提醒著她眼前之人的身份,葉熏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皇帝已經不是那個水桶腰的臃腫身材了,他的身形瘦了很多,只是普通的程度,容顏更有一種憔悴,也許是修道求仙的日子過得太久了,臉上真有些恍惚如仙人的縹緲神色。

  遙相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對大周最尊貴的夫婦的情形,就是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是那個她,帝后也依然是那對帝后,甚至連滿殿的脂粉流香,錦繡濃彩也是一如既往,可見面的心情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坐在殿上的皇帝喝了幾杯酒,不久便神色怏怏,起身準備要退席了。

  旁邊的侍從趕緊攙扶著他起身,可剛步下高臺,殿前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是有什麼人接近。

  眾人的眼神紛紛向殿門外望去,皇帝也停住了步子,不一會兒,一個內監總管領著將領打扮得人快步進殿。

  來人高舉雙手,呈上一封書信,葉熏隔得不遠卻也看不清楚內容。只是聽見將領對皇帝低聲說道:「是敦略可汗的親筆手書……屬下等不敢擅自拆解,立刻送來……」

  聽見是敦略可汗的手書。皇帝神情一震,連忙接了過來打開。

  匆匆看完,這次皇帝陛下倒是沒有直接暈倒,只是手哆嗦了幾下,臉上現出一種憤怒的神情。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嘴唇顫抖著罵道。

  「陛下,怎麼了?」知道是突厥來的信箋,沈皇后也打起了精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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