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22)_學達書庫

二二

　　葉薰掙扎著起身，可剛動了動，就覺得眼冒金星，頭昏腦漲，一下子失力地摔倒在床上。

　　「姐……你怎麼了？」耳邊似乎有人在急促地呼喚她，頭腦卻昏昏沉沉，眼簾更像被膠水黏住了，怎麼用力也睜不開。

　　「我沒事。」她想說，可身體完全不聽使喚，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神智也逐漸模糊起來。該死的，她怎麼在這個緊要的關口上病倒了呢？昏迷過去之前，葉薰恨鐵不成鋼地想。

　　葉薰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她一下子像是被扔進了炎熱乾旱的沙漠裡，燥熱的太陽當空照著，四周滾燙滾燙的，似乎要把她體內的每一絲水分都烤出來。恍惚之間，她又像是掉進了冰窖裡，冷得直打哆嗦，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這樣冷熱交替的折磨不知道延續了多久，朦朧間感覺床前有人接近，抬起她的手腕按住脈門，又有人扶起她，將苦澀的藥汁喂進她的嘴裡。身體倦意深重，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葉薰明白自己病得很重，只能機械地將送到嘴邊的藥汁咽下，很快又陷入昏沉之中。

　　真正清醒過來已經不知過了多久，葉薰覺得口角乾澀，勉力睜開眼睛，屋裡晦暗一片。透過木門的縫隙，她看到滿天的星光在閃爍。又是晚上了，她睡了多久了？葉薰掙扎著爬起來，卻覺得身上的被子很沉，定神一看，自己腳邊竟然趴著一個人。

　　他原本坐在床前的長凳上，似乎是極疲倦了，不自覺地趴倒在自己腳下。

　　葉薰低頭看著他的睡臉，長長的睫毛在他白皙清秀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剪影，抿起的薄唇帶著堅定的淡淡弧度。睡著的他像一隻溫順的小動物，蜷成一團縮在自己腳邊。

　　葉薰伸手輕輕撩起垂在他額前的散亂劉海，不期然地看見他眼簾之下有著濃重陰暗的暈色，給這張年輕活力的臉龐畫下憔悴的剪影。

　　他多久沒睡了？

　　屋裡靜悄悄的，破落的桌子上那一盞昏黃的油燈在細風中掙扎跳躍，一瞬間低伏下去，仿佛就要熄滅，下一刻卻又掙扎著燃起來，在殘風中繼續喘息。昏暗的燈光給屋裡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陳舊的色彩。但眼前少年的臉孔卻鮮活而明亮。時光似乎正在隨著這明滅不定的晦暗慢慢流逝，眼前這張臉孔卻沉靜得像一潭凝成冰雪的湖水，無視時間的一切法則，沉澱成一種近乎永恆的影像。

　　一種細膩的感情從葉薰心底最深處漫上來，像是春風初過，溫暖的綠意刹那之間佈滿大地，這些感動就這樣不期而至。燈下少年微微蹙起的眉頭、因為熬夜而發青的眼暈、滿是疲倦卻依然英氣剛毅的表情都深深地刻印在葉薰的心裡，永遠不可磨滅。

　　也許有些感情，就像這燃燒了一夜的蠟燭，就算已經徹底化為灰燼，深紅的燭淚依然凝結在那裡，鮮明而生動。直到很多年之後，無論他們是親密還是疏離，是近在咫尺還是相隔天涯，這一夜的燈火，這一夜心靈深處的顫動，都是彌漫在她內心深處最溫馨的一段回憶。

　　正在神思游離之間，一陣秋風帶著潮濕陰寒的氣息竄入屋裡，葉薰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她這才發覺，身上的衣衫差不多被汗水濕透了。

　　同樣被這一陣寒風侵擾，趴在床邊的蕭若宸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地蹭了蹭被子，睫毛輕顫，醒了過來。

　　「姐，你醒了！」揉了揉眼睛，一抬頭看見坐在床上的葉薰，蕭若宸眼中爆起驚喜的光芒。他連忙從床邊跳起來，不小心被身後的板凳絆了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上。

　　葉薰驚聲呼道：「小心……咳……咳咳……」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轉成劇烈的咳嗽，她這才發現嘴裡乾澀發苦，嗓子像被煙薰火燎過一樣。

　　蕭若宸退了一步穩住身形，「我沒事。」他一邊說一邊湊到床邊按住葉薰的肩膀，「姐，你先躺下，大夫說你病得很重呢。」

　　葉薰依言躺回被窩。蕭若宸替她蓋好被子，又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

　　葉薰接過茶水喝了幾口，嘴裡的乾澀緩和了些，這才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我睡了多久？」

　　「已經是亥時了。姐，你昏睡了一天多。大夫說你體質原本就虛弱，奔波勞累，又淋雨受涼，所以撐不住病倒了。」蕭若宸解釋道。

　　已經第二天晚上了？葉薰心裡一驚，問道：「那這兩天裡有沒有人……」

　　「你放心，沒有人追來。昨天雨停之後，滯留的客人也都紛紛上路了。現在整個茶館裡就我們兩個人而已。」蕭若宸安慰道。

　　葉薰心緒稍安，想來沈涯他們的效率也不可能這麼高。「對了，你哪來的銀子請大夫抓藥？」葉薰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抬頭問道。

　　「我把那支簪子……拿到鎮上的當鋪當了。」蕭若宸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著葉薰的臉色，「姐姐不是一直說要把它當掉嗎？」

　　葉薰沒有注意蕭若宸的神情，有點兒不可思議，「你會當東西？」眼前這一位可是標準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啊，竟然知道當鋪這種東西的存在？

　　「我問的茶館那位老爹。」看到葉薰並不在意那支簪子，蕭若宸的神態放鬆下來，老實交代道。

　　「嗯，那當了多少銀子？」葉薰最關心的是兩人的經濟現狀。

　　「十兩。」蕭若宸繼續老實交代道。

　　十兩？葉薰嘴角抽搐了一下，還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啊。她雖然對當下的物價瞭解不多，但光看那支簪子鑲寶嵌玉也知道，最低也得值幾百兩。算了，他也是第一次去當東西，再說，十兩銀子也足夠應付到那位杜大人家裡了，葉薰安慰地想。只是時間不能再拖延了，拖延得越久就越危險，他們必須儘快趕路才好。

　　奈何葉薰雖然清楚時間的緊迫，這場病卻不是靠她心急就能痊癒的，甚至有痊癒速度與心急程度成反比的傾向。蕭若宸堅決不同意在葉薰未痊癒之前上路。沒辦法，兩人只好暫時在這間茶館裡住下來。

　　在病床上拖拖拉拉一直養了三天，葉薰的病情終於轉好。這三天同樣也是提心吊膽的三天。兩人時刻擔心著有人追查上門，每次有客人來他們都會緊張一陣子。好在因為天氣時晴時陰，這幾天路上行人很少，茶館的生意很是蕭條。

　　整整三天無人問津，葉薰不知道該說沈涯那邊的辦事效率太低，還是有什麼他們預料不到的原因。

　　被困在這間小客棧裡的葉薰當然不會知道，外面正發生著何等驚天動地的變故。此時的沈涯所忙碌的，是一場改寫整個朝政勢力的大佈局，所以根本無暇顧及一個無關緊要的手下失蹤這種小事。而葉薰更沒有料到的是，正是她的這場急病，反而機緣巧合地救了兩人的性命。

　　第三章抄家滅族

　　拐過一條街道，就是杜家府邸了。兩人快步轉過街角，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卻大吃一驚，腳下齊齊一頓。

　　葉薰提起裙子一角，靈巧地從馬車上跳下來，然後從懷裡摸出幾文銅錢遞給趕車人，笑道：「一路多謝大伯了。」身後蕭若宸也跟著跳了下來。

　　經過幾天的休養，葉薰身體終於痊癒，於是一大早他們搭了一輛過路的馬車上了路。有車代步就是輕鬆，太陽還沒有落山兩人就進了城。

　　官道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葉薰看向四周問道：「杜大人府上在哪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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