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飄香(4)_學達書庫

四

　　「好了，你都嘮叨一路了。這麼長的路，又顛簸，又悶熱，還讓我穿成這個樣子。」葉薰忍不住指了指身上不知多少層的華服。可就是這麼一低頭，她立刻感到頭上的東西有歪斜的傾向。葉薰趕緊伸手扶了扶釵環。唉，她可不想抵達之後讓那些丫鬟們再圍著她重新折騰一遍。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羡慕電視裡古裝女子繁複精緻的釵環首飾了。她可算是明白那些宮廷貴婦為什麼行走坐臥都那麼淑女了。身上穿著這樣的衣服，頭上戴著這樣繁複的釵環，想不淑女都不行啊。

　　到了宮門口，早有宮女太監等候在那裡。丫鬟掀起車簾，將葉薰扶了出來。在引路內監的指引下，葉薰向宮廷深處走去。

　　一路上，葉薰忍不住看向四周。在現代的時候，她也趁著休假去過故宮、頤和園，並不是沒有見過古代宮殿，可眼前這延綿不絕的亭臺樓閣還是讓她讚歎不已。故宮那些宮殿也許是因為經歷了久遠的歷史，也許是因為已經承載了不同的使命，更多的是一種歷史文化的沉澱，已經變成了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古董神像，僅供後人瞻仰膜拜。而眼前的宮殿，卻是鮮活的、生動的。

　　終於到了這一次宴席的宮室，踏進殿門，葉薰忍不住驚歎地揚起眉頭，難不成這一次全大周的貴族淑女都被請來了？還是說那個皇帝有這麼多老婆？

　　殿內裝飾得金碧輝煌，豪華非凡。金紅色的盤龍銜珠柱子支撐起高挑的飛簷，方木橫樑上描繪著生動的飛天彩繪。但殿內再輝煌的裝飾也抵不住殿中諸多雲髻朱顏的光彩身影。近百位各色佳麗端坐在桌案之後，或者輕搖鑲珠嵌寶石的羽扇，或者悠閒品嘗桌上的果品。神色恭謹的宮女內侍垂手靜立在桌案之後，侍奉著身前的貴人。微風吹過，輕紗搖曳，銀鉤閃爍，偶爾幾聲輕笑傳來，清脆動聽宛如弦音。若是凡夫俗子誤入了這裡，真會懷疑自己走進了神話中的瑤池仙台。

　　正面的高臺上擺著金燦燦的龍案，那耀得人眼花繚亂的光芒讓葉薰很有一種撲上去試試能不能撬下一塊的衝動。龍案的兩邊，端坐著兩位貴婦人。左邊的那個座位和龍案齊平，座位上是一位神態慈祥的婦人，花白的頭髮盤在腦後，用幾根玲瓏剔透的玉簪挽住，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美貌。她神態平和，目光卻很是犀利。此位正是大周如今的太后，也就是蕭若嵐的親姑姑。

　　當葉薰的目光移到右邊那一位的身上時，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在心裡叫了一聲好。

　　真是一個絕色美女啊。她的座位本來略低於龍案，但是當你注視她的時候，卻感到她處於整個大殿的最高處，好像整個大殿的光輝都集中到了她一人身上，讓人移不開目光。她只穿了一身簡單的鵝黃色宮裝，環佩首飾也並不如何繁複精緻，只是這樣的美貌，恐怕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夠為她增輝添彩了。無需任何人介紹，葉薰也知道，她應該就是盛寵十幾年而無一絲衰減的沈貴妃。也難怪啊，這樣的國色天香，如果自己是男人，也會恨不得每天摟在懷裡。何況她膝下又有皇帝最喜歡的皇子，皇帝想要立她為後也正常。葉薰暗歎一聲，踏入殿門。

　　宮門處的小太監高聲唱到：「蕭若嵐小姐到！」一瞬間，大殿裡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轉向殿門口。有的輕蔑，有的敵視……各種目光帶著諸般心照不宣的深遠意味投到了葉薰身上。

　　看來，就算正式的旨意和禮聘到秋天才會下，自己這個未來皇后的身份卻早已人盡皆知了。葉薰暗暗想，沒想到自己今天也有幸當了一回明星。

　　到了高臺之前，葉薰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去行禮。膝蓋剛剛彎曲，高臺上的太后招了招手，笑道：「若嵐，趕緊過來吧，我這個老婆子等你好久了。這些俗禮就不用計較了。」話雖是對著葉薰說的，但眼神卻若有若無地飄向沈貴妃。

　　葉薰知道太后是在為自己這個未來皇后造勢，不想讓她向同樣坐在高臺之上的沈貴妃行禮。葉薰本來就跪得不情不願，聽太后這麼一說，立刻順勢起身，笑道：「若嵐來晚了，讓太后和各位娘娘久候，實在有罪。」

　　沈貴妃眼中掠過一絲寒芒，笑道：「臣妾也不甚喜歡這些繁文縟節，如此就免了吧。」聲音如珠似玉，嬌柔婉轉。葉薰忍不住想，如果這個女人到了她那個時代，一定是絕對的天皇巨星。

　　一邊早有內侍在太后的腳邊添了一個小座位，葉薰走上前坐了下來。

　　「若嵐最近的身子可好？」太后拉著葉薰的手，和藹地話起了家常。

　　葉薰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沈貴妃笑著插嘴道：「聽說前些日子妹妹重病了一場，我這個做姐姐的在宮裡也甚是擔憂啊。」

　　互相還不認識就姐姐妹妹的叫開了，這就是後宮的法則嗎？葉薰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個沈貴妃，我現在的年齡應該和她兒子差不多吧，這麼叫妹妹……

　　「若嵐前幾天不巧得了風寒，好在眼下已經痊癒了。」太后慈眉善目地笑道，「貴妃就不必多操心了。」

　　「妹妹青春年少，又天生麗質，待會兒皇上見了，一定讚歎不已。看到妹妹，我可真覺得自己老了啊。」沈貴妃搖著手中光彩琉璃的羽毛扇，輕聲笑道。

　　「貴妃娘娘過獎了。貴妃娘娘風華絕代，豈是若嵐能比得了的。」葉薰謙遜地笑著說道。坐在這個座位上，她渾身不舒服，台下諸人雖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她，但眼神還是會時不時地掃過臺上。

　　說話間，沈貴妃含笑細細打量著葉薰的容貌，眉間慢慢舒展開。忽然，她轉頭輕聲吩咐了幾句。

　　一個宮女領命走下殿。不一會兒，宮女領著兩個少女走到台前。兩個少女冉冉下拜，口中高呼：「臣女參見太后娘娘，參見貴妃娘娘！」

　　「起來吧。」沈貴妃風情萬種地舒了舒身子，纖纖素手慵懶地抬了抬。

　　兩個少女依言起身，抬起頭，兩張秀麗如畫的容顏隨即映入葉薰的眼中。兩個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腮若粉桃，唇如紅玉，連眼角眉梢都氤氳著無限秀麗風光。

　　「這是家裡的兩個女孩，這次宴席臣妾特意召來侍奉解悶。」沈貴妃一臉謙和地轉向太后，輕笑著介紹道，「家裡不懂事的小丫頭，請太后您老人家多指點。」

　　「貴妃的什麼家人？進宮哀家怎麼不知道呢？」太后的臉色沉了下去。

　　「這些小事臣妾怎敢驚擾太后。」沈貴妃淺笑道，「含嫣不才，入宮已有十幾年，雖蒙太后和皇上照顧，但離鄉日久，這些日子以來頗為思念家人。前些日子家兄回涼州公幹，特意從親族裡面帶回來這兩個孩子陪伴臣妾，也好日常說說話解解悶。」

　　「貴妃如今奉命暫代皇后主理後宮，難道不知道宮裡的規矩？」太后在一旁不鹹不淡地提醒道，「妃嬪家人自由出入宮廷，只怕有所不妥吧。」歷來宮中便對人員出入有嚴格的規定，葉薰作為太后的內侄女，又是未來的皇后人選，奉召入宮名正言順，但即便這樣，身邊的人也不能帶入。像湘繡身為葉薰的貼身丫鬟，此次入宮也只能在宮外等候。而妃嬪與親屬之間的來往限制就更多，只有嫡親的父母家眷才能在取得恩旨後入宮見面。眼前這兩個少女明顯不是沈貴妃的近親，這樣堂而皇之地出入宮闈，已經是越制了。

　　「臣妾也覺有所逾矩，只是不巧前幾天皇上聽說了這件事，憐惜臣妾思鄉之情，格外開恩同意了。」沈貴妃嬌笑道。

　　太后本想尋個理由將兩人打發出去，可聽到皇上也同意了，便只好將想好的話硬咽了回去，悶悶地哼了一聲。太后不再說話，沉著臉看著兩個少女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然後走上台。

　　兩個少女沒有葉薰這樣尊貴的身份，當然不可能有座位。她們恭謹地站到了沈貴妃身邊。雖然站在絕代佳人旁邊讓她們的光彩黯淡了不少，但如花般的笑靨卻散發著一種沈貴妃都不具有的青春活力。一個櫻桃紅，一個秋香色，濃淡華彩，相得益彰，就連略帶局促的舉止，也顯出一種天真可愛。

　　葉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繡滿金線牡丹的碧綠長裙，與這兩個絕色少女相比，她就是一顆包了一層金色包裝紙的小白菜，青翠青翠的……不，慘綠慘綠的。

　　太后的臉色似乎也跟自己的衣服一樣，變得慘綠慘綠的了。葉薰偷偷瞥了太后一眼，迅速低下頭。沈貴妃召這兩個少女來的意圖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何況太后這種久經宮闈殺場的人精。

　　太后綠著臉沉吟了半晌，正要說話，外面的司禮內監一聲高唱：「皇上駕到！」

　　立時，殿中諸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向大門處。葉薰也睜大了眼睛，等著親眼見識見識古代皇帝的風姿。

　　兩側的內侍卷起珍珠掛簾，大周九五至尊的身影轉入殿門，然後……葉薰只覺得有一桶夾了冰塊的涼水從自己的頭上冷不丁地澆了下來，她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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