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七一


  泠玉池很大,香無塵也沒說具體位置,我只好在四周漫無目的地逡巡。因為上次有過落水之後被水鬼捉住的經歷,現在依然有陰影。我不敢靠水太近,只是在小亭和棧道附近徘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此刻的思緒有些緊繃,似是有些不好的預感,在腦海中暗暗思忖著如今皇宮中的局勢。

  在司空府時,我給宇文邕出的計謀是,製造司空府不安分的假像,再把消息傳到丞相府,讓宇文護對這邊起疑。宇文護是多疑的人,不到萬無一失也不會輕舉妄動。這樣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就暫且不會對宇文毓下手,可以拖延一些時間。接下來宇文邕要到皇宮大義滅親,自請誅殺宇文毓,賜之以毒酒,借機在酒裡動手腳。另一方面,小蝶回到宇文毓身邊,給他事先服下解藥,再安排假死之後的皇帝逃出皇宮。其實這計劃聽起來容易執行,可是中間許多細節需要各方面都配合得天衣無縫才行,如今宇文邕為了讓我置身事外,進展如何也沒有跟我多講。……現在的我,能幫上什麼忙呢?除了帶著藏寶圖儘快離開,除了不讓宇文邕再為我分心,我還能幫上些什麼呢?

  這時,眼角忽然瞥見泠玉池劃過一道燦然銀光,一個藍衣男子飛身躍到那道銀光上,在水面上如流星般劃過……我眼前一花,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就已經被人一把拽到水面上……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自己正也踏在那道銀光上,身後站著香無塵,一襲藍衣翩然,扶著我的腰笑道,「好玩麼?」

  我低頭仔細一看,原來我們是踏在一把劍上,它所散發出來的光芒與泠玉池水交相輝映,仿佛都可以聽到玲玲的聲響。我被眼前的情景所驚呆,還未來得及驚歎,香無塵已經扶著我縱身一躍,在池中小亭上穩穩站好,揚臂將腳下的銀色寶劍握在手裡,在我面前晃了晃,說,「喏,這個送你。」

  我一怔,心知這定是件不凡之物,問道,「這把劍什麼來歷?為什麼要送給我?」

  香無塵倚著亭柱站著,又是一副懶懶的模樣,說,「你救過我的命,我說過要送件東西報答你的。」說著將手中寶劍一轉,霎時銀輝耀眼,我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只聽他又說,「這是離觴劍。你應該聽說過的。」

  離-觴-劍。這三個字讓我猛然想起很多很多……那時我被妙無音關在牢裡的情景,她說——離觴劍一旦被拔出,金墉城就要倒了呢。」當時她杏眼一眨,又嘲諷道,「你說他會去救誰呢?……呵,元清鎖,想讓你當一次傾城美人,怕是也難吧。」

  ……接著又想起那日我在牢裡苦等蘭陵王來救我的心情。明知他不回來,卻仍然自欺欺人地在心裡期待著,那種內心的煎熬,其實更甚於肉體的折磨。

  我心頭一酸,深深歎了口氣。如今,一切已經時過境遷,可是原來當我想起的時候還是會難過。

  「不是說,一旦拔出這把劍,金墉城就會倒麼?」長久的沉默後,我才從自己的思緒裡走出來,抬眼只見香無塵正探究地看著我。我平靜地回望著他,說,「如果它真是一把傾城之劍,那麼我可要不起。」

  看來,蕭洛雲真的做了一回傾城美人。以她的容貌,的確也值。此時此刻,我很詫異自己竟然可以用一種不嫉妒不怨毒地態度去回憶她……或許再過一段時間,那些人那些事,我也能真正釋懷了吧。

  香無塵鳳眼微挑,說,「當時蘭陵王為救蕭洛雲,不得已拔出了離觴劍。但是為了不讓金墉城倒塌,他將半生功力注入石壁裡的劍鞘,以一己之力撐住了這座城。」

  我一愣,略一思索,道,「那他現在怎麼樣了?你們天羅地宮要離觴劍做什麼?難道是故意想要消耗蘭陵王的功力麼?」

  香無塵剛要回答,目光掃過前方,眉頭卻是一蹙,拉著我飛身躍到池邊的草叢裡,用手輕輕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出聲。

  這時,遠處傳來拖遝腳步聲,許多皇宮內侍舉著火把洶湧而來,將泠玉池上空照的燈火通明。一個高挑人影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身穿明黃色的龍袍,根根金線在火光輝映下閃耀如龍鬚,此時此刻看來卻有一些蕭索與狼狽。我凝目看過去,不由吃了一驚,那人竟是宇文毓!

  他跑到棧道盡頭的小亭,前方是寒氣繚繞的泠玉池,再無退路。那些火把在棧道上聚攏,將他層層圍在中間。宇文毓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衫甩袖站好,回身面對著那沖天離亂的火光。

  一時間,他就那樣望著背叛了他的人群,眼中有黑夜般的沉默。沉默得仿佛可以聽見火把灼灼燃燒的聲音。

  就在這時,舉著火把的人群忽然向兩側分開,中間緩步走出兩個人來,一個身著褐色錦衣,頭髮花白,矍鑠的面龐如刀削一樣。另一個身長玉立,一襲墨綠色錦袍,他的臉在陰影裡,神色有些曖昧不明。

  正是宇文護和宇文邕。

  我一驚,心想難道歷史上宇文毓被賜毒酒這一幕,竟然就要這樣上演在我眼前?

  宇文邕端著一盞玉色託盤走近了,唇角似乎動了動,可是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宇文毓抬頭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卻好像傳達了千言萬語,其中有不舍,有留戀,更多的卻是恨意。他拈起酒杯,側頭看一眼宇文護,神色傲然,仰頸一飲而盡。臉龐霎時蒼白如紙,孱弱的身體在夜色裡晃了晃,轟然倒地。

  我心中一顫,不知為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好像……他再也不會醒來。站起身想要去找宇文邕,卻被香無塵一把拽住,低聲問道,「你去湊什麼熱鬧?」

  「我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我能做些什麼,但總比這樣看著好。」說著我就要走,香無塵卻按住我肩膀,將離觴劍塞到我手中,說,「從今以後,你帶著它。」

  一瞬間,一股暖意從手腕貫穿全身,溫熱而奔騰的,就像某種電流,過後還有輕微的戰慄。循環一周後直入丹田,我長長地呼了口氣,覺得适才憋悶的胸腔一下子輕鬆了許多。香無塵輕拍一下我的肩膀,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他卻在我轉頭的瞬間將一粒藥丸塞入我口中……我還未來得及問這是什麼,就已經被動地咽入口中。

  「你給我吃了什麼?」我捂著喉嚨,不滿地看著香無塵。

  「天羅香。是可以促進你氣血運行的良藥。我的傷就是靠它治好的。」香無塵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邊握住我的手腕,按了按脈門,說,「那時你被關在牢裡,心力交瘁,又服了妙無音的地羅散,你體內桃花的功力也就散開了。離觴劍是神物,可以幫你聚起散開的內功。以後只要你用這把劍禦敵,輕易沒有人能再傷你了。」

  「謝謝。」我感激地看一眼香無塵,話還未說完,餘光卻見遠處宇文邕似乎正在與宇文護爭執什麼,宇文毓倒在地上,月光照在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蝴蝶。

  我忙將離觴劍收在袖口裡,俯身繞小路往宇文邕身邊走去。

  二.

  「皇叔,好歹他是大周皇帝,無論如何,也該留他個全屍。」我混在人群裡,隱約可以分辨出這是宇文邕的聲音。

  「不行。即使沒有全屍,也可以衣冠塚葬入皇陵,都是一樣的。」宇文護的聲音不算嚴厲,卻有些不可違逆的意思。「來人,給他身上淋油,連棺材一起燒了。」

  我心中一驚,心想難道宇文護已經知道宇文毓是假死的?還是他只是不確定,一定要親眼看到他化成灰才好?

  宇文邕面色隱隱有些青白,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發出聲音來。此時他若再開口勸阻,不但於事無補,假死這事也要穿幫。情急之下,我一個箭步沖了出去,說,「清鎖叩見姑父。」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火把的光焰搖曳逼人,我抬頭迎視宇文護的目光,說,「清鎖未經姑父允許就來到此處,還請姑父贖罪。」說著我看一眼宇文邕,說,「我只是……有些記掛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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