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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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清鎖小姐,司空大人讓我傳話過來,說就要開宴了,請小姐過去呢。」有侍女在門口說道,我在帳子裡答應一聲,又躺了一會才懶懶起身。 這幾日心中動盪,一直不願意見人,姑母派人來,也只稱身子弱,病還沒好淨,整日呆在房中休息。可是這次,宇文邕親自派人來叫我赴宴,我又怎能不去? 坐到妝台前攬鏡自照,鏡中人面色蒼白,眉清目秀的臉孔上籠罩著一層憔悴之色,長長的黑髮披散在背後,精緻的五官越發楚楚可憐,嘴唇黯粉,幾乎沒什麼顏色。 宇文邕,他一定很想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吧?我凝視自己片刻,咬了咬嘴唇,兩邊櫻唇這才露出點血色來。揚起嘴角,練習著露出一個燦然的笑容。拿起梳子細細捋順著長髮,精細挑了個與紫水晶耳環相襯的紫玉鑲珠蝶翅釵,用它在腦後綰個髮髻,有幾縷碎發垂在耳邊,人也顯得精神了不少。 特意挑了件紅色蝴蝶暗紋的水袖紗衣,這樣喜慶嬌媚的顏色,也算是一種示威吧。我滿意地看看自己,剛要走出門口,卻又停頓一下,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一眼妝臺上的菱花銅鏡。 這幾日,宰相宇文護已按照無塵道人的建議把府中所有鏡子都細細檢查了一番,仍沒找到周身無一絲鏤花紋理的青鸞鏡。——這個年代的大戶人家,用的鏡子背後皆刻有鳳凰,麒麟,菱花等代表祥瑞的圖飾,可青鸞鏡是由瑤池水沖刷而成,是以周身皆是光滑如玉,沒有半絲紋路。青鸞鏡的這個特點我也知道,可是暗暗找遍了整個宰相府也一無所獲。 可是無塵道人……他為何會對青鸞鏡這麼瞭解呢?總覺得他是個來歷不明的棘手角色。不過此時也無暇顧及他了,輕輕歎口氣,調整了表情踏出門口。 我到場的時候已有些晚了。今日是慶祝宰相宇文護特意在塚宰府給無塵道人興建高閣而舉行的家宴。聽說那棟閣樓是仿照昆侖山頂的「玉虛觀」建造的,取名為「無塵閣」,看來他是真想留著道人在府中常駐了。 道家大多好清淨,是以這宴也未請太多人。我笑吟吟地走進門,跟在座各位請了安,望向無塵道人,說,「清鎖來晚了,不過事出有因,還請道人見諒。」說著揚起手中的卷軸,輕輕鋪展開來,道,「為賀道人新閣動工,清鎖準備了薄禮,不知道可合您心意。」 兩柄華麗精緻的卷軸上,用娟秀清瘦的字體分別寫道,「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①」我的毛筆字可是名師教出來的,一向纖細婉麗,為了配合這詩句的意思,還特意寫得狂放了些,想來也不算太差。 「道人雲遊四海,視野和心胸皆不是旁人可比的。只有嵇康的魏晉風流,道家箴言才襯得上,清鎖拙作,還請道人笑納。」我將卷軸收好,親手交到無塵道人背後小童的手上。 嵇康乃是千古名士,魏晉風流的代表人物,那詩句又包含道家思想,字面上又暗含著,他放棄閑雲野鶴的生活入住宰相府,實際上是一種更超脫的行為。——這樣的虛偽又虛假的高帽,應該很受用的吧? 無塵道人見我如此稱讚,似乎很是滿意自得,捋了捋雪白的鬍鬚,含笑道,「小姐有心了。只是貧道老邁,哪及得上嵇康鶴立雞群。②」說著,像是說了很好笑的笑話,逕自大笑起來。 席間寂靜片刻,眾人也都陪著笑。我反倒是真心真意地在笑,心想這老頭也真有意思,都六十多歲了,還想著跟嵇康比容貌。估計也是得意忘形了,才說出來這麼一個頗有些為老不尊的冷笑話來。眾人只道他狂放不羈,也未在意。 「小姐的墨寶嫵媚又不失剛勁,實在難得。又是這樣的佳句,貧道一定將它懸掛在無塵閣正門,光是看著,也會心生飄逸之感。」無塵道人捋須說,看來真是十分承我這人情。 「道人不嫌棄就好。」我垂頭道。心下不由暗喜,目前我跟宇文邕鬧僵,趁著還在宰相府,自然是越討宇文護歡心越好。眼下他視無塵道人為上賓,自然要連著他重視的人一同討好。何況這無塵道人來歷莫測,又會法術,我更不該輕易與之為敵。 不過最近的好處還在這席上。我端坐在紅木椅上,側頭含笑瞥了一眼宇文邕。 他見我盛裝出席,本就一陣詫異,如今又見我風聲水起地拉攏無塵道人,目光探究地回望我一眼。不過他也是個善於演戲的主兒,轉眼面上已是溫和的表情,夾了一截竹筍到我碗裡,閒話家常般地說,「看你面色不錯,病全好了麼?」 「全憑司空大人悉心照顧,清鎖才好得這樣快。」我笑得很是燦然。 他微微一怔,一時又說不出什麼,只得也含笑看我。 元氏頗具深意地看我一眼,面露滿意之色。想必還以為我不負她望,與宇文邕的關係好轉了。卻不知我與他此時才是真正的針鋒相對。 「對了,道長可還記得,那日你曾說司空大人面相不凡,定不是凡夫俗子?」我作一副忽然興起的表情,再不看宇文邕,微笑著問道。 「……記得。」無塵道人似是沒想到我會忽然問這個,頓了頓答道。 「敢問道人,是怎麼個不凡法呢?」我抿口茶,一臉天真地問。 「這……」無塵道人沉吟片刻,目光似無意般掃過宇文護和宇文邕,一時間沒有回答。 「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呢……」我佯裝打量著宇文邕,自言自語般地說,「其實我對面相也略曉一二,這看起來像是……」我眨眨眼睛,問詢地看向無塵道人。 「……帝王之相,至貴之容。」無塵道人遲疑片刻,沉聲答道。他自然知道宇文護在朝中是什麼位置,也知道宇文邕和他的關係。在宰相宇文護面前這樣形容宇文邕,自然對他半點好處也沒有。一邊頗有些詫異地掃了我一眼。想必是心中疑惑,方才還玲瓏乖巧的我,怎會忽然引出這番危害自己夫君的話來。誰都知道,當今朝中,宰相宇文護如今獨掌大權,扶植起來的皇帝也不過是個傀儡,說殺就殺。別說是區區一個司空宇文邕了……更何況,像宇文護那樣的人必是多疑的,防患於未然。 宇文邕面色一沉,眼神複雜地瞥我一眼,隨即只是面色沉穩地低頭夾菜,竟仿佛沒聽到一般。宇文護也是面色如常,眼中卻是陰晴不定。面向無塵道人,深沉的目光卻照向宇文邕,笑道,「是麼?這帝王之相,可不是凡人能有的。」 語氣如常,卻擲地陰沉,連我聽了都不禁心中一抖。宇文邕面色也是一滯,沉穩抬頭,剛想說什麼,我卻搶先笑著開口,不以為意般地說,「書上說劉備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雙手過膝、兩耳垂肩,是為帝王之相,司空大人不過占了兩樣。這樣的面相,十個人裡能找出兩個來,想來只是福澤深厚,帝王之相就稱不上了。……我倒以為道人口中的面相不凡,是說他紅鸞星旺,命犯桃花呢。」說著嗔了一眼宇文邕,一臉委屈地望一眼姑母元氏,又楚楚望向宇文護,道「姑父姑母可要給清鎖做主呢,聽說司空大人又看中府中的兩個歌姬……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清鎖以後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說著一努嘴,把筷子輕放在桌上。 眾人見我原來是繞圈子耍小性兒,都無奈地笑笑,氣氛無形地緩和了不少。姑母元氏以為我是故意爭寵,假意責怪道,「清鎖,姑娘家當著外人說這樣的話,也不嫌害臊。……再說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何況你嫁過去多年,也沒為邕兒生個一男半女的,他自然要找別人了。」 我雖是在演戲,可是聽了這番話,臉頰也是一紅。 宇文護面色也漸漸緩和下來,接著元氏的話,笑道,「你這侄女可越發厲害了,把狀告到我這裡來,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倒讓無塵道長看笑話了。」 無塵道人方才收了我的禮,對我印象也算不錯,捋了捋鬍鬚笑著說,「貧道也不是外人,再說清鎖姑娘與司空大人夫妻情深,著實讓人羡慕。……不過姑娘你雙目抹浮水,長著一雙桃花眼。雖然容貌並非傾城,卻也註定會碰到多情的至貴之人。」 ……什麼?桃花眼?汗,我聞言又是一窘,面上緋雲滾滾,更是臉紅。怏怏說道,「怎麼大家都來取笑我?……再說我只是個侍妾罷了,哪配跟他當夫妻呢?」 「呵,好大的酸味。」宇文邕適時開口,親昵地把一根陳醋菠菜喂到我嘴裡,一手攬住我的肩膀,說,寵溺地說,「我日後會多疼你些的,不許再胡攪蠻纏了。」 我被他摟住,身子一麻,口中也如嚼蠟,面上卻暗藏機鋒地望著他的眼,嫵媚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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