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蘭陵皇妃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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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了就拿著。」元氏按著我的手把那枚扳指攥在手心,微微笑著,黛眉一挑,輕聲道,「無功不受祿,可我知道你會有功的。」 「謝姑母。」我俯身行禮,心中暗籲口氣。目前看來,元氏這關我算是過了,有了她的提攜,無論在宰相府還是司空府,我都會更有地位。只有這樣,才有資格去跟宇文邕談條件。 告辭元氏,從丹靜軒走出來,天色已是黃昏。庭院中滿地盛放的牡丹映著似火的晚霞,灼灼如焚。因為早先姑母遣退了下人,此時院中空無一人,我沿著蜿蜒小徑走過一扇月牙門,眼前驟然開闊,只見一波碧綠池塘,映著滿園春色,在落日照耀下泛出波光粼粼的華光。 如此良辰美景,我不由得放鬆下來,長舒一口氣,張開手臂,伸個大大的懶腰,卻忘了手心裡還攥著一枚扳指,拋出半空才恍然發覺掉了東西,一回頭,只見那一團翠綠已經滴溜溜地滾出數丈遠。 俯身剛要拾起,卻見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將它輕輕拈在指尖,冷然的男聲自頭頂上空傳來,淡淡的,卻滿是諷刺,「這可是你卑躬屈膝換來的東西,也捨得這樣亂丟。」 我一怔,沿著青白色的錦緞袍角一點一點地望上去,正對上一張清秀得略顯文弱的臉。竟是當今皇上宇文毓,他一襲便裝站在我面前,淡棕色的眼睛中夾雜著一絲失落與不屑。 「……的確是來之不易呢。」他眼中隱隱的憤怒我只當沒看見,大咧咧地笑笑,頗有些自嘲地說,一邊朝他攤出手掌,「那就請皇上物歸原主吧。」 宇文毓看到我是這種反應,倏忽一愣。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古代,見到皇上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應該二話不說就來個三拜九叩。可是我此時實在沒有請安的心情。 「昨日初見,還以為元姑娘言語精妙,必是個淡泊超然的人。……适才路過,無意間聽到清越的女聲,脆透有如珍珠落玉盤。言語依舊條理清晰動人肺腑,可是一字一句,卻都讓人失望透頂。」皇上的手在半空頓了頓,把扳指放在我掌心,輕聲歎道,眼中流露出一絲真摯的惋惜。 我心中卻莫名一暖,他如今的失望,是因為他曾經真的欣賞過我。下意識地抬眼回望宇文毓,只見他年輕秀氣的臉上浮著一層憤怒與無奈,仿佛痛恨這混濁亂世,卻又不得不深陷其中,有種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孤高與落寞。 想必這個皇帝也並非那麼無能,他只是太直接太不懂得掩飾,才會因為鋒芒畢露無法掌控而被終宰相宇文護毒死。 想到這裡,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動容,收起漫不經心的表情,輕聲道,「皇上有沒有想過,你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話題轉得太快,宇文毓一怔,一時間竟答不出來。 「為了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總要付出一些什麼才行。有時候為了那個目的去做一些自己不願做的事情,那也是在所難免。」我歎息一聲,幽幽地說。 心中何嘗不也惱恨這樣的處境,為了保全自己而曲意逢迎,說我不想說的話,做我不想做的事。真恨不得咻一下回到現代去,給我一個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曾經厭倦過的校園生活。 見我說得懇切,宇文毓微露震驚之色,淡棕色的眸子怔忡地看著我。 「清鎖愚見,只是覺得,有時候遇強即屈,隨波逐流也不是壞事。要達到目的,首先要保全自己不是麼?」這番話我也不知道是說給他還是說給自己,忽覺失了言,把祖母綠扳指攥在掌心,恭敬而疏遠地行個禮,說,「天色不早了,清鎖先行告退。」 宇文毓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眼中波光閃爍,似是在思忖我方才所說的話。我走出很遠之後,忍不住回頭望他一眼,只見他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茫然地望著我離開的方向。滿樹的桂花紛紛落下,如雪花般落在他青白色的錦袍繡帶上。想到這個儒雅的皇帝終會被人一杯酒毒死,心中不由得有些難過。 轉過頭,眼中的憐憫還未來得及褪去,臉一偏,透過層層蒼翠的花木林,驀地瞧見一個頎長的身影,一襲孔雀藍的衣裳,腰間系著墜著同色玉珮和白玉扣帶。背手站在不遠處的梨花樹後,遠遠望著我,一雙黑眸幽深莫測。仔細看去,竟是宇文邕。目光相接的瞬間,他飛快地別轉過身,仿佛並沒有看到我,不疾不徐的朝前方走去。 我微微一怔,無意識地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地走著。我方才與宇文毓的那番對話,他聽到了多少?我在丹靜軒中與姑母元氏的對話,他又知道多少?若是都聽見了,他為什麼不像平常那樣來質問我?……依稀記得,史書上把宇文邕形容成北周的一代明君,英明神武。如今看來我果然沒有記錯,他雖然年紀尚輕,卻已經是心思深沉,難以捉摸。 偌大的玉林苑裡一時間只有我們兩個人,落日西沉,天色緩緩黯淡下來,四周一片沉靜,靜得可以清晰聽見他踏碎樹葉的聲音。我輕輕停住腳步,心想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前方卻遠遠傳來一個銀鈴般的女聲,「小女顏婉,見過司空大人。」 是她!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地閃身到旁邊的梨花樹後,背靠著樹幹,簌簌而下的梨花簾卷西風般地在我眼前飄落。 「林間偶遇佳人,實是本人之幸。」偷眼看去,只見宇文邕的身影頓了頓,隱約朝我藏身的方向微偏了頭,背手俯視著顏婉,聲音極是倜儻風流的。 我回過頭,心中暗罵一聲,這只色狼! 「不知司空大人可還記得婉兒……小時候……我們在宰相府見過面的。」顏婉的聲音透著嬌羞。我微微一怔,莫非她喜歡宇文邕? 「……哦,當然記得。顏姑娘是經略史家的四小姐,最會做蓮子羹了。」宇文邕笑道,聲音高貴而疏離,還透著一抹誘人的磁性。我不禁翻了個白眼,心中暗暗好笑,天下居然還有這樣的事,老公在一旁與別的女子調情,老婆卻躲在樹後,連面都不敢露。 「沒想到司空大人還記得婉兒……」顏婉聲音中蘊含著欣喜和動容,嬌聲說道,「這是我親手熬制的蓮子羹,還請大人好好品嘗,看看婉兒的手藝精進了沒有。」 「多謝小姐美意。」宇文邕接過她手中的白瓷甕,禮貌又溫柔地說。「時候不早了,不如我先送小姐回房休息,晚上還有家宴呢。」 「……那就煩勞司空大人了。」顏婉聲音中似乎有些不舍,無限嬌羞的樣子。 哼,他還真是溫柔體貼呢!我瞥了一眼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黃昏中流霞一片嫣紅,遠遠看去,真似一對璧人。我搖搖頭,心中歎道,若是哪個女子真的愛上宇文邕,眼見他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心中該是多麼酸楚難過。 注:①出自《子夜歌》,是吳聲歌曲。相傳《子夜歌》的曲調是晉代一個叫子夜的女子所創。全文如下:儂作北辰星,千年無轉移。歡行白日心,朝東暮還西。形容男子寡情負心。 ②北魏孝文帝元(拓跋)宏,本姓拓跋,但在逝世前的三年改姓了元。在他在位的二十九年間,最重要也最有爭議的舉措就是遷都和漢化。——本文背景為南北朝之末世。北魏分裂為東西兩魏,東魏權臣高歡大興於前,西魏宇文泰再興於後,十幾年間雙雄對峙,此消彼長,後來兩人子孫各篡其主為北齊北周。 chapter 3 落花時節又逢君 一. 皇上御駕宰相府,不管實際上是誰盛誰寡,做臣子的,總要隆重設宴款待。 宰相府大的驚人,遠處有個碧水汪洋的湖,月光下閃著粼粼的華光。一道木墩鋪成的小路一直延展至湖中央,湖心處建了一座小巧的亭榭,名叫波心亭。 這次皇上在這裡,總不能失了端莊,是以此宴並無舞姬,只在湖前的空地上設了桌台,波心亭中有樂隊奏著絲竹管弦,清淡的音樂似有若無的流淌著,更顯得這場宴索然無味。 「你我本是叔侄,朝堂之下還應該叫我一聲叔父呢。……呵呵,所以只當是尋常家宴,請皇上盡興,大家也都不必拘禮。」宰相宇文護朗聲笑道,舉起銅爵,一飲而盡。底下眾人紛紛附和,都樂呵呵地飲掉自己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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