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後(80)_東籬菊隱

八〇

　　坐在鳳輦中，辛情有些後悔。如果她沒有跳下去，男人們也許不會射殺那麼小的鹿，它也許會活著。可是她跳了下去，那它就必死無疑了。他們只會認為她是胡鬧，是勾引拓跋元衡的小手段罷了。也許，拓跋元衡也是這樣想的。

　　看看裙角那個被紮出來的洞，辛情苦笑，她今天做了件蠢事。

　　回鳳凰殿換了衣服，辛情拄著下巴歎氣。馮保傳了太醫來，說是怕她受到驚嚇。看過了也沒什麼，不過是開了些安神的藥。

　　晚膳時分，太華殿的幾名太監提了一個食盒過來，說是拓跋元衡賞賜的鹿肉。看著擺在桌上的那盤做工精細的菜，辛情沒一點胃口，下午她還抱著的有生命的東西，現在成了一盤飄著香氣的菜。

　　提起筷子，辛情吃一小塊，笑著對那幾名太監說：「代我謝皇上賞賜！」

　　太監們回去覆命了。辛情讓馮保把那盤肉換到自己面前，低著頭一塊兒一塊兒地細細咀嚼，也不抬頭。

　　「娘娘，晚上吃太多油膩東西怕是對腸胃不好！」馮保在旁邊小聲提醒道。辛情還是沒抬頭，沒聽見一樣接著吃，差點把頭紮進盤子裡。

　　那一盤子肉眼看著下去一大半，辛情也沒有罷休的樣子。馮保不禁有些擔心，卻不敢勸。辛情這個樣子代表著她不高興，他們還是安靜些好。

　　門口有人進來，馮保看去，來人示意他不要做聲，馮保便忙低了頭。

　　眼前的盤子忽然被拿走，辛情條件反射地抬頭，「馮保，你大膽……」對上來人的眼睛，辛情愣了下，是拓跋元衡。

　　「哪有這個吃法，不要命了？」拓跋元衡拿走她的象牙筷子，隨手扔在地上。

　　辛情不說話，低下頭。拓跋元衡在她旁邊坐下，笑了。

　　「皇上用過晚膳了？」片刻之後，辛情抬起頭來，笑著問拓跋元衡。

　　「用過了，你不顧性命抓來的鹿朕怎麼能不嘗嘗。」拓跋元衡說道。

　　辛情離座跪下，「臣妾錯了，請皇上罰吧！」

　　「錯大了，那箭再多一點後力，你身上就多一個血窟窿了。」拓跋元衡說道。

　　「請皇上降罪！」辛情說道。

　　「這次就饒了你，以後再敢這樣胡鬧朕絕不輕饒！」拓跋元衡說道，聲音裡帶著笑意。

　　「臣妾怕不長記性，還請皇上責罰！」辛情說道。媽的，她玩兒也是玩自己的命，關他屁事。

　　「這麼誠心悔過？好，跪著吧！」拓跋元衡看著她的頭頂，知道辛情又犯毛病了。

　　「是，皇上！」辛情答道。

　　拓跋元衡離座到一邊去了，辛情直直地跪著。

　　這一跪跪了整整一個時辰，滿殿的太監宮女鴉雀無聲，都低著頭看地面。辛情也一樣，直到一雙皂靴又來到她面前。

　　「這麼拗的脾氣也不知道改改！」拓跋元衡輕笑著說道，彎腰抱起她放到榻上。

　　「臣妾犯錯了。」辛情說道。

　　「犯的錯還少？」拓跋元衡捏她的鼻子。

　　「謝皇上擔待！」辛情笑著說道。真恨不得把他踢成太監。

　　「別跟朕假笑，朕不喜歡。」拓跋元衡說道，春風和煦立刻化成了肅殺秋氣。

　　「皇上，臣妾哪裡假笑了？臣妾可是真心實意的。」辛情說道。真心實意假笑。

　　「哼！朕會連真笑假笑都分不出來嗎？」拓跋元衡冷哼，頓了頓，「不過，朕等著，反正有的是時間。」

　　「是，皇上！」辛情說道。對著他有能真笑得出來的女人嗎——他媽除外。

　　少有的，拓跋元衡今晚抱著她卻沒糾纏她，而是早早睡了。辛情這些天本來很困，可是今天卻睡不著，心裡隱隱有股火竄來竄去，很想砸東西。

　　「生氣？」拓跋元衡忽然說道。辛情立刻側頭看他，他還閉著眼睛。

　　「是啊，臣妾氣自己不懂事給皇上添麻煩。」辛情說道。

　　「以後懂事些就好。」拓跋元衡說道。

　　「是，臣妾記住了。」辛情說道，又把頭擺正看床幔。

　　直盯著看到天快亮，辛情才迷迷糊糊睡著了。

　　拓跋元衡起身準備上朝的時候，辛情居然沒醒，俯身看看，還是沒醒，只不過眼角處有一點點淚痕。拓跋元衡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起身更衣出門上了禦輦，眼前浮現出辛情昨晚抬頭那一刻，雖然她迅速低頭換了笑臉，可是他還是看見了她眼裡的水汽。拓跋元衡嘴角延伸出一絲笑，據報當年升蘭殿的刺殺，那麼多人死在她面前她眼睛都沒眨一下，今日卻為死了一隻小鹿流淚，這個女人越來越讓人捉摸不定了。

　　他很想知道她為什麼那麼衝動就提著裙子跳了下來，那麼義無反顧，這根本不像她能做得出來的蠢事。

　　第三十四章氣血不順

　　拓跋元衡的允婚讓許多人高興，讓少數人不高興。第二天辛情去慈壽殿請安的時候，正趕上許久不見的邯鄲公主趴在太后的膝頭哭泣，直嚷嚷著讓老太太給她做主，她不要嫁那麼遠。

　　辛情進來，太后滿臉的不悅，正德夫人更是冷若冰霜。拓跋元衡這個混蛋果然給她找了個大麻煩，明明就是他要把邯鄲嫁了，好了，現在朝野上下都知道是她這個獨孤貴妃鼓動皇上把邯鄲給遠嫁了。估計是罵她的多誇她的少。

　　「怎麼，邯鄲不滿意嗎？」辛情笑著問道。

　　「貴妃娘娘若有女兒，也捨得讓她遠嫁嗎？」正德夫人問道，聲音雖輕柔，口氣卻不甚尊重。辛情心裡一團火苗迅速騰起。

　　「我若有女兒定是迫不及待答應了。即使她不嫁，我捆著她也會把她嫁過去。」辛情微微一笑，「為人母親的為孩子做長遠的打算才真是為了孩子好。放眼朝野，誰有偃朝皇帝家的門第高貴？又有哪一位青年才俊有如三皇子這樣的出身？公主嫁給同是天皇貴胄的皇子不才是門當戶對嗎？再者，嫁過去之後，偃朝所有皇子的王妃之中公主又是出身最好的，若將來三皇子能繼承皇位，那他們二人恐怕就是天底下最般配的帝后了。即使不能，算起來也總比嫁到普通富貴人家要好得多吧？」

　　邯鄲止住了哭，直起身子冷冷地看著她。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