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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金鳳忽然心中一凜,再要說什麼事,徐太妃已經低下頭去。

  「你走吧。」

  金鳳靜立一會兒,只得默默離去。

  三天后,民間便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有好事者還編了歌謠,全京城的孩子都在興致勃勃地傳唱。

  「浪蕩子,有閭王,不學書,好遊玩。一朝喪了富貴冠,良辰美景奈何天。金不金,銀不換,嫁人當嫁癡情漢。滿目榮華皆糞土,衝冠一怒為紅顏。」

  一朝喪了富貴冠

  金鳳特准了風月出宮,與段雲重在宮外相會。風月對著金鳳磕了三個頭,收了金鳳給的銀子,並沒有多說什麼,便走了。金鳳看著風月的背影,忽然覺得蕭瑟得很。

  她覺得風月沒有良心。她這麼疼她,還救過她的命,她卻為了一個男人就這麼乾脆地離開她,將她一個人扔在這無趣的宮裡頭。

  金鳳的心中,難得地充滿了怨氣。

  可是,畢竟是她自己主動提出讓風月走的啊。

  金鳳在太液池邊的黍微亭裡坐了一個下午。她想不清楚,從太后、徐太妃到段雲重、風月,從劉歇、劉大夫人到劉白玉,從周大才子、呂大尚書到柴鐵舟、魚長崖,一直到段雲嶂。這些人,所有的人,她原本習慣于討好或應付的人,她原本喜歡和不喜歡的人,忽然之間在她腦海裡都模糊了。似乎這些人聯合在一起在進行什麼秘密而龐大的陰謀,而她,是唯一一個泥足深陷卻又毫無所知的人。

  她忽然有些想念劉白玉,帶著一種不太光彩的心情,想念著劉白玉。當劉白玉還在宮裡的時候,她起碼會覺得,自己還不是腦子最不清楚的那一個。

  然後,她想到了劉白玉臨出宮時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彼時她不以為意,她知道劉白玉倘若不給她添堵,是不會安生的。可是如今將劉白玉那番話拎出來想想,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妹妹,你是威國公之女,當今聖上之妻,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了。你可曾想過,真到了天下大亂的那一天,你當如何自處?」

  金鳳閉上眼睛。

  從她進宮那一天她便抱定了得過且過的心思,只是沒料到她這一步步走來,非但沒讓自己的處境好一些,反而越發地艱難起來。可是朝堂上這些醃臢事兒又不像書山有路勤為徑,有志者便能夠事竟成。辛辛苦苦百般謀劃又能如何?還不如抱著被子好好睡覺。

  她若將她心中的想法說給段雲嶂聽,段雲嶂勢必又要罵她不思進取,聽天由命了。

  想來想去,金鳳甚苦惱。

  驀地,亭子外頭施施然一個聲音飄進來:「啊喲喲,侄媳婦,皺著眉頭是會長皺紋的喲。」

  金鳳眼前一亮。

  「攏月皇叔!」

  段攏月便像從前的許多年一樣,搖扇微笑著站在一叢搖曳的小黃花旁邊。

  「皇叔這麼快就回來了?原以為您會在滄州待上三個月的。」

  「呵呵,聽說京城亂成了一鍋粥,忍不住回來看看。」

  「皇叔真是愛湊熱鬧。」

  「那是。」

  金鳳低了低頭,便聽到段攏月甚唏噓道:「我竟沒有看出,雲重這麼有骨氣。」

  「有骨氣?」

  「衝冠一怒為紅顏,還不算是有骨氣麼?」

  「皇叔覺得,雲重這樣做真是為了一個女子麼?」金鳳問。她心中其實更想問的是:段雲嶂貶斥雲重,真的是為了他的婚事麼?

  段攏月停了停,高深莫測地審視著金鳳:「侄媳婦啊,你如今倒很有幾分老女人的滄桑與犀利了,這樣不好,不好。」

  金鳳撇了撇嘴。

  段攏月淡淡一笑:「段家的男人哪裡會有癡情種。」

  「皇叔難道不是癡情種麼?」

  「我若是癡情種……」段攏月神情中微冷了一下,「我若是癡情種,當初何至於眼睜睜看著她嫁給……」

  「什麼?」金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話尾。

  段攏月卻硬生生將後半句吞了回去。

  他瞧著金鳳手中的紙扇上繪製的兩朵桃花,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侄媳婦,我那昆侖扇子用著還順手麼。」

  金鳳本想追問,見他如此,也只得訕訕收口:「順手,順手。」

  「那為何不見你用?」他十分耿耿於懷的樣子。

  金鳳歉然:「上次回威國公府時,母親見那扇子精美,愛不釋手,便要了去。皇叔,如此是否不妥?」

  段攏月一愣,眉宇間有什麼東西緩緩暈開。

  「你母親?」

  「就是威國公府的大夫人啊。」

  「哦……」

  「皇叔,要不,我去要回來?」

  段攏月卻不回答,半晌,眼眸有些朦朧地問:「她喜歡那扇子。」

  「嗯,喜歡。」

  「她……她知道那扇子是我、我的麼?」

  「知道。」金鳳皺眉。攏月王爺居然也有舌頭打結的時候。

  段攏月笑了。

  「她喜歡便好。」

  金鳳瞧著段攏月一張風流倜儻卻已實在是青春不再的臉,輕微地打了個哆嗦。忽然,一道靈光正正地劈在她腦袋瓜上。這事似乎絕無可能,卻又似乎順理成章。

  「皇叔,你心裡頭那個人,莫非就是她?」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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