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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臘月二十一,除夕的前九天,吏部侍郎隋勇於朝堂上當眾上本參奏吏部尚書呂同良在吏部年考時大肆收受賄賂,乃至賣官鬻獄。

  呂同良,正是朝廷棟樑四人組的組員之一——呂大尚書的本名。

  呂大尚書為官十餘載,兩袖清風,本是清官的典範。呂大尚書家中只有一個小院,一張破床,兩張小凳,連桌子都沒有。當年先帝親至呂大尚書府上探問,也不免感慨萬千,呂大尚書「窮尚書」之名,一時間不脛而走。

  告呂大尚書貪污受賄,簡直就是告綿羊偷吃豬肉。然而吏部年考非同小可,上告者又是呂大尚書極為倚重的下屬隋勇,段雲嶂無法徇私,只得命刑部和都察院徹查此事。

  原以為是隋勇腦子不清楚胡攀亂告,不料第二日官兵便在呂大尚書家的地下挖出了黃金五箱,古玩三箱,皆是價值連城。黃金古玩中還附有賬本,賬本上的人名,一項一項在吏部的年考檔案中都有跡可查,皆是歷年來呂大尚書連年給予全優的官吏。

  一時朝野上下喧嘩不已。任何人都想不到看似清廉的呂大尚書竟會是獅子大開口的巨貪。當日,呂大尚書被下獄,家財全部被抄沒充公。

  先帝爺當年視為左右手的四位朝廷棟樑,一位被架空,一位被下獄,如今只餘下年邁的符大丞相和直腸子的武夫淩大將軍。至此,威國公才是真的權傾天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段雲嶂心力交瘁地下朝回來,沒想到金鳳正在軒羅殿裡等著他,這讓他很是意外,金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

  「皇后有事?」他覷著金鳳的雙手,那雙手乖乖地攏在袖裡,既沒有捧著雞湯或點心,也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手勢。

  金鳳笑盈盈地將手抽出袖筒,背在身後,「皇上,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見她笑得開心,段雲嶂連日來的疲倦也有所緩解,微笑問道:「何事?」

  「是關於皇上納妃的事。」

  段雲嶂臉色微變,「是不是母后和你說了什麼?母后對你,或許是苛刻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金鳳沒有回答。她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皇上不想納妃?」

  「也不是全然不想……只是這個時候納妃,總覺得……」段雲嶂皺著眉,一本正經的樣子,「朝臣們反反復複地在納妃上做文章,朕實在是有些厭煩了。朕自己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他們說三道四了?」

  金鳳笑,「皇上不是喜歡白玉嗎?」

  段雲嶂臉上微微一紅,「朕的確是喜歡她,可是……」

  「歷代先皇,哪一個不是三宮六院,妃嬪環繞?皇上一個人,難道不孤單嗎?」

  段雲嶂打量著金鳳,心中漸漸明瞭,「母后命你來勸我納妃?」

  「是。」

  「那你呢?你怎麼想的?」段雲嶂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金鳳板起嚴肅的面孔,「臣妾的看法是,皇上應該早日納妃,早生貴子,早立儲君,那麼天下就早點太平了。」

  段雲嶂聽了覺得有些好笑,「朕是問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的,你當真不介意朕納妃?」

  金鳳點頭,「只要皇上答應臣妾兩個條件,臣妾自然不會介意。」

  「什麼條件?」

  金鳳抿了抿唇,「第一,永不可廢後。第二,永不可納劉白玉為妃。」

  段雲嶂臉上的笑意凝固了,隨後慢慢消失,「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威國公的想法?」他握緊了拳,按在案上,似乎壓抑著什麼。

  「皇上覺得,這是誰的想法?」金鳳唇邊浮上一抹譏誚的笑。

  段雲嶂的拳頭終於抬起,狠狠砸在案上,「朕喜歡誰,朕要娶誰,哪裡輪到別人來插嘴!」

  金鳳機械地啟唇,「皇上,劉白玉性情乖僻,恃才傲物,不適合侍奉皇上……」

  「把你那一套廢話收起來!」段雲嶂猛地將案上的筆洗擲在地上,碎了一地的青花,「你不過是你父親的一隻人偶!」

  金鳳擰著衣角,「皇上難道今天才知道……」

  「而且還是只做工粗糙、奇醜無比的人偶!」

  金鳳的嘴張了張,仍然沒有說什麼。半晌,她才道:「皇上,這兩個條件,你可答應?」

  「看你的樣子,太后已經答應了?」段雲嶂冷笑。

  金鳳點頭。

  「朕如果不答應呢?」

  金鳳凝視著段雲嶂,終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皇上,你難道真的想看到呂大尚書被推到菜市口處斬嗎?」

  段雲嶂猛地呆住了。他面上顯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朕……」他猛然低頭,盯著自己的雙手看了片刻,又抬頭驚詫地瞪著金鳳。

  金鳳不忍地撇開臉。

  「是他……是威國公幹的,是不是?」段雲嶂嘶吼起來,「朕早該知道,呂同良是冤枉的!」他還想要大吼什麼,卻又奇怪地不語了。

  他看過整個案卷,沒有絲毫的紕漏。呂同良罪犯貪瀆,已經是鐵證如山,無可辯駁,而他,沒有任何能力為呂大尚書平反。他周身泛起寒意,劉歇已經剪除了他獨攬大權道路上最後一塊絆腳石,也許下一個,就是他。

  而他,沒有絲毫的辦法,起碼目前沒有。他陰冷的目光直直投向平靜的金鳳,「你的父親,派你來威脅朕?就因為他們要朕納妃,威脅到你的地位,你們就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金鳳瑟縮了一下。

  呂大尚書等人煽動朝臣上奏段雲嶂納妃,並不能真正威脅到劉歇或她的地位,但是劉歇卻無法忍受有這樣的一群人時刻在他背後搞小動作。

  劉蠍子從不輕易動手,一旦動手,對方便必死無疑。段雲嶂悲哀地看著金鳳,也審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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