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劉黑胖(5)_戈鞅

五

　　「我娘送我去私塾念書，有四五年了。」

　　「想不到，你娘還有這般見識。」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來，「再讀也不過是個土包子罷了，怎比得上咱們的小才女白玉姑娘？」

　　「才女又如何，可惜沒有這麼好的命。唉，可恨三姐你當年沒生個女兒……」

　　「四妹妹說哪裡話，我沒有女兒，難道你就有女兒？我們都是福薄的人。還是二姐姐命好，膝下有子，比什麼不強？」

　　「三妹、四妹，你們說你們的，拉扯上我，又算是怎麼回事？」

　　「哎……」

　　金鳳這才恍然大悟，這三位夫人並不是在針對她。她們根本就是習慣了互相挑刺，見不得另兩個有片刻的安生。

　　眼看三人又要唇槍舌劍起來，大夫人一聲清音再落，「金鳳。」

　　堂中頓時又一片靜寂，管用得很。

　　金鳳幾乎要對大夫人頂禮膜拜了。

　　大夫人閑閑地托著一盅茶，道：「金鳳，你嫁進宮去，這裡便是你的娘家，不要太過拘謹。」

　　「是，母親大人。」

　　「既然知道，怎麼進來以後頭也不抬？」

　　女人總是比男人要難應付得多。金鳳開始思念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爹來，他雖然有些陰沉，卻還不至於斤斤計較。

　　「……」金鳳咬咬唇，抬起頭。

　　屋裡頓時響起幾聲清晰的抽氣聲。能言善辯的二三四夫人都沉默下來，就連不動如山的大夫人，手裡的茶盅都傾了一傾，濺出兩滴茶水來。

　　半晌，大夫人才輕輕地說：「這屋裡太暗了些。湘翠，點幾支燭火。」

　　屋中於是亮堂起來，然而未來的小皇后平靜無波的臉上，依然黑得喜人。

　　見幾位夫人的神情十分怪異，黑胖覺得自己有義務緩和一下氣氛，便嘗試著咧開一個友好的笑容。

　　於是，花容失色的四夫人手中的粉帕，便在這笑容裡飄然墜地。

　　多麼憨態可掬的……小黑胖。

　　這日威國公與軍機處幾位大臣議事，直到深夜才起轎回府。這個時候，其他各院都已經歇下了，於是劉歇照例又往大夫人房中走去。

　　大夫人像往常一樣服侍劉歇沐浴歇息，期間她眉宇間卻始終帶著一抹愁緒。到就寢的時候，劉歇終於發現了大夫人的古怪之處。

　　「今日一切都還順利？」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大夫人「嗯」了一聲，卻又垂下頭去，似有難言之隱。

　　劉歇道：「夫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他雖然風流，對這位髮妻卻一向十分敬重。

　　大夫人細細打量他一番，終究忍不住問：「公爺真的打算讓金鳳做皇后嗎？」

　　劉歇訝然，大夫人從來不曾質疑過他的決定，今天這還是第一遭，就疑惑地道：「夫人覺得不妥？」

　　大夫人小心翼翼地低下頭，「並不是不妥，只是金鳳的相貌……」

　　「夫人不是早就知道金鳳長相欠佳嗎？」

　　大夫人欲言又止。

　　金鳳的長相倒不算是醜陋，可是只黑胖這兩條，便足以讓她被排擠在清秀、標緻甚至端正這些字眼之外。她原先已有心理準備，知道金鳳不是什麼絕色佳人，可是親眼見了，那感覺還是十分震撼。

　　「夫君是男子，更應該清楚容貌對女子的意義有多麼重大。皇宮那樣的地方，絕色佳麗尚且不容易生存下去，何況金鳳……」

　　劉歇更加訝異了，大夫人說話向來點到即止，將此事提出來已屬十分難得，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說了這樣一段話來說服他。

　　不過，他畢竟是一個十分有主意的人，於是擺擺手道：「我只是讓金鳳去占著那個後位，這對我們劉家有好處。至於她能否在後宮生存，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我劉歇一日沒有倒臺，我的女兒就是無人可取代的皇后。」

　　大夫人靜靜看著自己的夫君，她知道，劉歇並沒有真的把金鳳當做女兒看待，仍然堅持道：「如果太后那邊有什麼異議……」

　　「這個再簡單不過，我只需如此如此……」

　　與此同時，金鳳躺在臥梅院一張被衾舒適的小床上，睡得風雲變色。

　　臥梅院，名字取自一首《好事近》：醉臥梅花影裡，有何人相識。

　　金鳳夢到一個在梅花叢中恣意歡笑的女子，不需別人來相識，就已經快樂得好似一片春風。

　　第二日早起，金鳳給大夫人請了安，便挨個去拜見後面排著的六個姨娘。二三四是昨天見過的，自是不表。而五六七夫人，卻著實讓金鳳大開了一回眼界。

　　二三四夫人的衣著已經是極為考究的了，可是和五夫人相比簡直可以稱為樸素。五夫人生得極美，因此在穿衣打扮方面也格外注重，搭配的首飾髮型都十分豔麗，整個人就像一支鑲滿了寶石的玉如意，瑞氣祥和。

　　五夫人雖然貌美，脾氣卻極好。她清楚自己沒有多少見識，所以待人十分親切，養了一個兒子也是粉雕玉琢，十分可愛。

　　六夫人則是一個柳生蓮養的脫俗人物，身子弱，性子也很憂鬱，是以不愛見人。金鳳前去拜見，六夫人看了她一眼，忽然幽幽歎了一聲，「紅顏薄命。」金鳳全然摸不著頭腦，可是六夫人已經將柔弱的身子靠在貴妃靠上，輕撫著胸口，不說話了。

　　七夫人才十九歲，進府不過兩年，有一個兒子剛滿一歲。七夫人的相貌比不得五夫人，才情比不得六夫人，聰慧比不得四夫人，剛強比不得三夫人，俏皮比不得二夫人。可是七夫人勝在青春年少，說話雖然沒心沒肺，卻句句都透著股熱情勁兒，如今她是劉歇最寵的夫人。

　　很多年以後，金鳳才領悟到，這七位夫人，囊括了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類型，更是代表著一個男人一生審美情趣的發展軌跡。

　　而劉白玉，則是劉府裡的一個異類。入府之前，護衛張千就曾經給金鳳細細講過劉白玉的來歷。

　　劉白玉是劉歇的遠房侄女兒。有多遠，卻不好說了。

　　據說劉歇十六歲時家鄉遇上瘟疫，父母雙亡，家中那點家產被劉氏族中的叔伯們分得半點不剩。劉歇想進京趕考，族中卻沒有一個人肯出盤纏供他進京。後來，終於有一個族叔起了一絲同情之心，同情中卻帶了些戲弄。這位族叔揚言，劉歇若是能在一夜之間把他家新收下的麥子全磨成麵粉，他就資助劉歇上京。

　　劉歇於是就以一介書生之身套上騾子身上的套，磨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族叔前來檢查，十分滿意，然後隨手將十兩銀子扔在劉歇面前的塵土中。

　　十兩銀子，對於尋常人而言只夠走到河北道，連京城的邊兒都沾不著。可是劉歇不是尋常人，他不僅用這十兩銀子來到京城赴考，還高中了狀元。從此，劉歇平步青雲，步步高升。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