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離魂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
這天已是農曆五月十五,再有幾天就是吳夫人六十大壽的正日子了,秋白和吳霜兩人忙著敲定客人的人數,鎮上館子的菜式,又要請醫生來檢查吳夫人的身體,沒工夫管兩人去哪裡玩樂,也忘了兩人還沒去拜見吳夫人。 晚上紫菀躺在床上,看著繡滿精緻花樣的帳子,想起日間在從前外公院子裡看的繡球花、忘憂花,想從前的人還真有閒情逸致,就算是商人,也那麼羅曼蒂克,不禁想像著外公外婆當年的風姿。她浮想聯翩,輾轉反側,忽覺枕頭硬硬的,硌著她的脖子。前兩天她沾枕就著,一點兒沒發覺有什麼不舒服,這時因靠枕久了,裡頭像是有什麼硬物顯現了出來。 她抱起枕頭想拍松,這一拍之下,更覺得裡頭有東西,按按捏捏,好奇心起,拿把修指甲的小剪刀拆開枕頂,伸手進去掏,掏了兩下果然摸到一個東西,抓住那東西,收回手一看,原來是一枚圓圓的玉璧,上頭有些凸起的花紋。 她拿了玉璧對著燈光看,只覺真是溫潤可愛,捧著玉璧就朝吳霜的院子跑,進去就喊:「媽媽媽媽,快看這個。」 秋白正躺在涼榻上休息,一邊吸著煙斗,一邊聽無線電,看見女兒跑來,便笑眯眯問:「媽媽在外婆那裡,有什麼事?得了什麼好寶貝了,獻寶似的叫媽媽看?」 紫菀說:「真是好寶貝,一會兒再給你看,我先去找媽媽。」拿了玉璧又往外婆院子裡去,邊走邊看玉璧,月光下玉璧更是散發出幽幽的光,隱隱有雲彩飄過似的。紫菀看一看,又抬頭看天,天上一片雲也沒有,只有一輪光亮似燈的圓月,邊上有幾點疏星。紫菀還以為自己眼花,低頭又看玉璧,那玉璧中卻出現一張人臉,尖尖的下巴,眉目如畫,綰著復古的髮髻,美不可言。紫菀想:這模樣真像我房裡那畫上的人呢,原來這玉璧裡頭還刻了仕女,會不會是嫦娥呢?真是好玩。 心裡只想著快點兒讓媽媽看到玉裡頭的仕女畫,紫菀一頭奔進外婆的院子,推開房門就叫:「媽媽來看。」一眼看見坐在椅子上的一個白髮老婦人,才想:糟了,驚擾外婆,這下要挨媽媽說了。正要道歉,忽見椅上的外婆臉色變得像紙一樣白,伸手來搶她手裡的玉璧,她一鬆手,任外婆搶去,就見外婆握著玉璧倒在自己腳下,紫菀嚇得尖聲驚叫,身子一晃,撞在門框上,只覺頭上一陣痛楚傳來,跟著摔在地上,眼中看到最後的一個影像是天上的那一輪中國人傳說了幾千年的圓月,裡頭有廣寒宮和嫦娥女,有搗藥的兔子和砍樹的仙人,接著便暈了過去。 第二十八章 繡球 紫菀不知睡了多久,一覺醒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那頂藕荷色的帳子,想了一想,才想起她在自己床上的枕頭裡面找到一枚玉璧,裡頭還畫得有一個美人,那美人的模樣就跟畫上的外婆有九分相似,不像的那一分,是畫中人是靜止的,璧中人是活動的,好像還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多麼奇怪的一枚玉璧。自己拿了去給媽媽看,誰知道在外婆屋子門口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把玉璧摔壞了沒有?她張口便叫:「媽媽,媽媽?」 帳子應聲被撩開,探進來的不是媽媽溫柔寵愛的臉,而是一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梳著丫髻,穿著大襟的煙紫紅碎花起藍底的褂子,衣襟邊上用煙紫色綢布鑲了一寸寬的邊,裡頭又壓了一道粉藍色的韭菜邊,削肩細腰,看著和氣可親又漂亮。只見她又喜又憂地說道:「菀小姐醒了?覺得身上還好嗎?」又說,「怎麼叫起媽媽來了?」 紫菀想,這個人是誰啊?怎麼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她?又一想,也許是外婆的丫頭吧,所以才穿這樣的衣服梳這樣的頭。正要說話,忽然聽見帳子外頭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話,問道:「可是你家小姐醒了?」 那個丫頭放下帳子,回轉身去,面對那人答道:「是,小姐醒了。」 男人又問:「好像是說話了,她說什麼了?」像是有些擔心的樣子。 丫頭道:「沒說什麼,只是在叫媽媽。」 那男人「嗯」了一聲,不言語了。 丫頭小心問道:「姑爺,我服侍小姐穿衣起身可好?」 那男人道:「好。」頓了一頓,又說,「問一下你家小姐吧,是要起身還是要再躺一下。」 那丫頭彎腰褰帳,又伸臉進來問道:「小姐,你是要起來還是再休息一下?」臉上的關切表露無遺,卻又帶著點兒擔擾的神色。 紫菀透過帳子早把外頭看得一清二楚,那男子是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留著辮子的前清人物,隔帳看影,聽音辨形,應該是個年輕人。只是現在哪裡還有年輕人剃頭留辮子的?莫非是這個小鎮太閉塞太封建,還有這樣的遺老遺少在世?聽說早十年前北大就有個著名的辜鴻銘教授,死留著辮子不肯剪,成為燕京一景,難道這裡也有?就算是辜老先生,去世也有七八年了,這人怎麼還這樣頑固不化? 她心裡在想著這人的辮子,就忘了回答丫頭的問話,那丫頭卻以為她不好意思,放下帳子對辮子青年說道:「姑爺,小姐面薄,請姑爺先出去一下,等穿戴好了再請姑爺進來。婢子說話冒犯,請姑爺莫怪。」 辮子青年忙道:「不怪不怪,喚茶姐姐說得有理。小姐,那我先出去了。」說完朝帳子裡的紫菀打了個千,才走了,回手還虛掩上了門。 紫菀見他古板多禮,心裡想笑得要死,咬著嘴唇才忍住,笑意卻在臉上顯露了出來。 那丫頭揭開帳子,見到她的笑臉,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說道:「小姐,你可把我們嚇得不輕。整整躺了三天,不說不動,神志不清,連拜堂都是我和鸚哥兩個攙著拜的。拜完了堂直接送進了新房,姑爺說小姐身體不適,把那些想鬧房的人都趕走了。本來我和鸚哥還擔心會鬧得不成樣子,怕小姐禁受不住。這下倒好了,少了這一場鬧,省了多少事。小姐,你要起來嗎?」 紫菀被她這一遍話說得莫名其妙,好像是她結婚了,結婚的時候卻昏迷不醒。昏迷不醒還能拜堂結婚,可真夠神的。哎呀不好,怎麼自己結婚了卻一點兒不知道?還拜什麼堂,這麼老式的婚禮誰要,媽媽都是在教堂結的婚,自己卻要拜堂?夏陽呢?沒經過自己同意就敢決定婚禮是西式還是中式?怎麼媽媽也不管?她便說:「媽媽呢?」 丫頭一聽她這麼問,又皺起眉頭說:「小姐,夫人過世十年了,可憐你還這麼記著她。要是夫人在,能看到你出嫁……」 紫菀道:「胡說八道。」心想我媽好好的,哪裡就死了,還死了十年?定是這丫頭記錯了,不知說的是什麼人,想起她口口聲聲說「姑爺姑爺」的,不禁起了疑心,問道,「你姑爺是誰?」 那丫頭驚詫莫名,道:「吳家三少爺啊,小姐。」歎口氣又說,「也難怪你記不起,拜堂的時候你還根本就沒醒過來。說起來還得怪老爺,大前天晚上屋裡闖進一隻狐狸,把小姐嚇得當場就暈過去了。雲姨娘就說把婚期延後,但老爺就是不同意,說喬家這麼大的名聲,怎麼能做出這樣出爾反爾的事。醒不轉來?醒不轉來也要嫁,叫兩個丫頭架著她上轎拜堂。他吳菊人吳三少爺不是要結這門親嗎?給他把新娘送去,我看他白歡喜。」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貼在紫菀耳朵邊說完。 紫菀睜大眼睛看著那丫頭,心想天下還有這樣的父親?又一想,天啦,吳三少爺吳菊人,那不就是我外公嗎?忙問:「剛才出去那人,就是吳三少爺?」 那丫頭掩嘴笑道:「可不就是。說起這吳姑爺還真是個好人,見你神志不清地嫁過來,一句話沒有,連夜請大夫,又問是怎麼回事。我和鸚哥說了受狐狸驚嚇的事,他一點兒沒怪老爺和小姐,只叫我們小心服侍。這兩天夜裡他都是睡在外屋,我和鸚哥睡在腳榻上。」輕輕一笑,又說,「一天要親自看小姐十幾次,哪裡都不去,只管守著。這樣的姑爺,阿彌陀佛,可算讓小姐得著了,一定是夫人在天上保佑小姐呢。」 紫菀想,早聽我媽說外公對外婆好得不得了,原來都是真的。只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她們都把我當成外婆了?外公又是這麼年輕,要不我是在做夢?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順手撥一撥頭髮,這一撥便抓了滿滿一手。摸著長髮往下捋,竟是直深入被中,又壓在身下。這頭髮難道長得沒有個梢? 那丫頭看她在理頭髮,便說道:「我怕小姐睡得不舒服,把頭髮都散開了。要不小姐你還是起來,我幫你梳頭穿衣服,你躺了這麼多天,身子也軟了,起來吃點兒東西,散散腿腳,只怕還爽快些。大夫說你不要緊,就是受了驚,醒過來就沒事了。再說,咱們是新嫁娘,老躺著也不成話,姑爺雖然人好脾氣好、好說話,那咱們也該回敬些。」 紫菀想不得了,這丫頭說話一套套的,快趕上我學校裡的先生了,是得起來了,躺了這些時候,渾身骨頭都酸了。她便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心想我還是起床,看看是怎麼回事再說。 那丫頭忙打起藕色薄紗帳,揭開水紅苧麻被,扶紫菀坐起,拿過一雙玫瑰紅繡花軟緞拖鞋替她套在腳上,又扶她下床,走了三步才走下床榻,把她的一頭長髮撥到身上。紫菀向後看,那長髮竟直到大腿,心駭道:天哪,這樣一頭長髮,要養多少時候?要花多少心思?目光從發梢回到身上,自己身穿的一件海棠紅的薄綢無領大襟衫,一條同色同料的寬鬆睡褲,領口袖口褲腳都繡得有花,花色是用銀色線繡的,真是又輕俏又好看。目光再往上一掃,看見那走了三步才下到地上的眠床,嚇了一跳。 好大一張架子床,有一間小屋子那麼大,上面雕滿了花,發出琥珀般的光澤,竟像是有光華從裡頭散發出來。她心想在裡頭睡覺,外面就算是地震也壓不塌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