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三八七


  劉昆家的被撞的胸腹生疼,艱難的吐出一口氣:「姨太太怕是累了。」

  王舅媽上前幾步,一把拽住康姨媽的另一條胳膊,急聲道:「說的是,大妹妹糊塗了,先下去歇歇罷。」連那種話都說出來了,只差沒指著娘家罵嫌貧愛富,攀附討好有權勢的小女婿家,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甚好話,還是趕緊拉下去的好。

  康姨媽被挾得動彈不得,只能嘴裡斷續嚎著『我要死,讓我死』之類。

  祁媽媽腦子甚是靈光,趕緊道:「舅太太說的是,我家太太又驚又疲,說了衝撞的言語,萬請莫要見怪。不如叫我先伺候太太回去歇息罷。」先逃出去再說。

  王老夫人心中一動,正要點頭,明蘭笑呵呵道:「盛家雖不如康府根深葉茂,可供姨母歇息的屋子卻是不少的,祁媽媽可以陪姨母到廂房歇歇。」

  祁媽媽攙著康姨媽的胳膊,笑道:「叨擾了這許久,哪好意思再麻煩呢?再說了,到底是自己家裡歇的舒服。老夫人,您說呢?」

  王老夫人也希望大事化小,總得先把這火藥桶悶住了才好,便對盛紘道:「好女婿,你大姨姐如今是糊塗了,不若叫她先回去?旁的事,咱們來說。」

  盛紘正要點頭,已聽見明蘭搶話道:「這斷斷不成!」

  王老夫人被明蘭三番兩次搶白,言語逼迫,早是心頭不快,盛紘見岳母神情不好,忙喝道:「休得無禮!」

  明蘭笑道:「爹,非我無禮。醜話總要說在前頭——」她轉身朝王老夫人,「叫康姨媽回家,倘若她跑了,怎麼辦?」

  王舅母差點笑出來,連忙忍住。王老夫人十分不悅,沉聲道:「我念你年紀小,又為祖母重病而急昏了頭,這才胡言亂語。什麼叫『跑了怎麼辦』,你當我王家是市井小賊麼?都是高門大戶的,什麼不能好言好語的說!」

  明蘭語帶譏諷:「這可難說的很。下毒都做的出來,還有什麼不能的。倘若姨媽真跑了,難不成還叫我爹擊鼓報官,滿天下張榜通緝去?」

  王老夫人面上一陣黑氣,轉頭對盛紘道:「姑爺,你這閨女倒是有規矩的很呀!對長輩咄咄逼人,我這把年紀了,她一句都不肯讓!」

  盛紘卻並未立刻答話,而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兒一眼。

  适才明蘭的話與其說是給王家人聽的,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如今女兒一心為老太太討公道,倘若不能叫康王氏受懲,她必不肯甘休。這死丫頭親爹都敢頂,娘家都敢封,真叫康王氏跑了,沒准她立刻就『擊鼓報官滿天下張榜通緝』去,到時才是丟臉丟大發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避過岳母的目光,淡淡道:「大姨姐還是在府裡歇會兒罷。」想了想,再補上幾句場面話,「我母親如今還昏迷不醒,就這麼叫禍首輕巧離去,我也妄為人子了。」

  要說官場上混的,話就是說的漂亮,明蘭都想給老爹鼓掌了;王老夫人卻是滿臉失望,原盼著小女婿看自己面上能網開一面,看來也不成了。

  她只好對著長女板臉道:「你先下去罷。旁的事,我來說!」

  這時綠枝已把兩個掌刑嬤嬤叫了進來,她們倆一邊一個捉住康姨媽往外走去,康姨媽掙扎不脫,想起明蘭種種狠戾手段,只能尖叫著:「娘,你要看著我死麼!盛家要我給他家老太太抵命呀!……好狠心的娘,一味踩著自己親骨肉去賣好,蹬高枝……」

  求到後來就成咒駡了,惡毒言語不堪入耳,王老夫人見女兒半瘋癲狀,拭著淚道:「你先下去好好思過,我……總會向你妹夫求情的……」

  可惜做女兒的聽不出母親言下之意,一徑咒駡道:「這父女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他們是決計不肯放過我的!娘,你都不肯憐惜女兒了麼……」

  盛紘暗自苦笑,這回真是冤枉他了,他實是誠心唱白臉的,可惜情勢所迫,這種情形下如何仔細分說。康王氏不知禁錮她並非盛紘主意,只當這父女倆同聲同氣。

  咒駡哀求聲逐漸遠去,之後戛然而止,想是兩個嬤嬤再度施展手段叫康王氏『閉嘴』了;祁媽媽不放心,想了想就跟著一道出去了。

  王老夫人望著門口遠去的身影,心疼難忍,強定了定神,站起走到盛紘身邊,然後雙膝一軟就要下跪,把盛紘嚇的不輕,他連忙起身去扶:「岳母快快起來,小婿如何敢當?」

  王舅父和王舅母趕緊過去攙扶,王氏也噗通跪在母親身旁的地上不住哭泣。

  王老夫人拉著盛紘的手,哀哀道:「我的兩個閨女不成器,我有何臉面見你,見親家!你我雖是嶽婿,但情分可比母子,那年你來我家,我一見就萬分喜歡。好些人勸我說你家世單薄,可我卻覺得這後生人品貴重,幹練有為,比我自己的兒子都還強上好些。後來你開口提親,我說不出的高興,人都說我閨女是低就了,可我卻覺著,依女婿你的才具人品,才是低就了我那糊塗丫頭……」

  其實當初王盛聯姻,絕對是盛紘高攀了,王老太爺十分猶豫,可王老夫人卻喜歡盛紘,排除眾議,最終將女兒嫁了給他。為此,盛紘多少年來都是感激的。

  王老夫人絮絮叨叨講下去,從婚禮講到婚後,從家裡講到官場,都是她如何欣賞愛護盛紘,如何處處幫扶,一番款款慈愛情義,直說得盛紘愈發傷感,淚水滾滾,嶽婿倆泣不成聲。

  明蘭冷眼看著,一句嘴也不插,只聽王老夫人繼續鴻篇巨制的感人肺腑,漸漸進入主題——「……我與你母親雖一起時日不多,可她的品格我是再敬佩不過了,一聽得她受了大罪過,我只恨不得能以身相替。你母親是多麼慈善的人,想來也不願為著此事,叫咱們三家從此反目,親戚也不成親戚,骨肉也成了仇人……」

  盛紘邊拭淚邊感動,差點就要點頭說『是呀是呀』,忽聞側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冷笑,只見明蘭緩緩走到康晉身邊,微笑道:「康家表兄好。」

  康晉生性老實,還帶著幾分懦弱,自母親被拖出去後,他始終縮著站在角落暗自催淚,聞言不由得一怔:「盛……表妹也好。」

  「我年紀小,不知往事。」明蘭幽幽道,聲量卻清脆高亮,「今日聽老夫人說的這些,好生感動……」她忽譏嘲一笑,「差點以為將我爹爹撫養長大,延請名師指點,教以科舉中榜,聘妻生子的,不是我祖母,而是你外祖母了呢?」

  盛紘臉上一紅,若說岳母待他慈厚,那嫡母對他更是恩深如海,自己不為受害的嫡母討回說法,卻因著岳母的情分而放過害嫡母的兇手,到哪裡也說不過去。

  他一張臉皮早在官場上練透了,情感轉換十分流暢,立刻收斂起感動,長歎一聲:「岳母待我好,我如何不知。可人倫綱常,萬萬沒有放過害母之人的道理。只盼岳母見諒。」

  王老夫人冷不丁被狠狠譏諷,還一言正中關鍵,眼見盛紘剛有些動搖,卻功虧一簣。

  她咬了咬牙,繼續投入感情:「好女婿呀,那兩個糊塗的實是犯了滔天大錯,可她們到底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千不看萬不看,看在我的老臉上,你好歹寬宥一二。往後的日子,她們吃素齋戒,青燈禮佛,替你母親誦經祈福。你說如何?」

  盛紘遲疑:「這個……怕不妥罷……」這個提議他們父女早就討論過了,被明蘭一口否決。

  明蘭心中鄙夷,鏗聲道:「倘若祖母能恢復往昔康健,我也願意至此之後吃齋誦經。我盛氏滿府子孫受祖母深恩厚德,只消祖母能好,我爹,我兄長,我姐姐和嫂嫂們,哪個不願吃齋念佛?就不勞煩姨母了!」

  盛紘連忙挺起肩膀:「沒錯。孝乃立家根本,盛家子弟各個心中牢記,茹素誦經替母親祈福,這是本份。」

  明蘭添上一把柴:「更何況,适才姨母離去之前,滿嘴懷恨之言,天曉得在菩薩面前她會求些甚麼!別咒我盛家滿門不得好死就好了!」

  盛紘也道:「尚未贖罪之人,有何顏面侍奉佛祖,也不怕汙了佛門清靜之地!」姿態一定要高,他可是做了幾十年孝子的。

  聽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王老夫人怒氣暗生,「那你們說,到底該如何處置?!」

  盛紘捋須不語,一臉沉痛的側過臉去,明蘭當仁不讓,「我家太太不知其中隱情,還可另論,可姨母找人制毒,誆人下毒,端是要人性命的狠毒之舉。人證物證俱全,再無推脫抵賴之理。處置簡單的很,三尺白綾,或是一杯鴆酒,拿命抵了就是。」

  王氏縮在劉昆家的後面,小小的松了口氣。王老夫人卻嚇了一大跳:「你要取她性命?」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明蘭斷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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