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
三七三 |
|
「因為你需要靠我過日子,所以才對我禮敬有嘉麼?」 明蘭慌道,「不,不是……」急得漲紅了臉,「侯爺這是斷章取義!」 顧廷燁滿目深沉,倏然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軀在屋裡走了一圈,停在明蘭面前,「齊衡那小子對你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便是他真為孩兒取了你的名字,那又如何?旁人心裡怎麼想,與我們有什麼相干?我在乎的,是你心裡怎麼想。你……是否……」 下面的話,他自己也難以啟齒。可笑他勇悍半生,竟此時怯了陣。 「沒有。我知道侯爺想問什麼,這句話我已問過自己許多遍了。」明蘭抬頭看了會兒窗外,似是凝神思索了片刻,又道,「……沒有,我從來未對齊衡有過男女之情。」 「這般肯定?」過了片刻,顧廷燁才道。 明蘭淡然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與齊衡絕難成姻緣,既然如此,何必還囉嗦許多。我不是話本子裡的那柔情多意的小姐,我斷不會叫不該之事發生的。」 顧廷燁冷笑道:「夫人倒明智。枉費齊衡一番癡心,倘叫他聽見這番話……」 「我之前對他說過更難聽的話。」明蘭直截了當。 顧廷燁怒目過去,明蘭坦白直視,兩人對視片刻,顧廷燁挪開目光, 明蘭昂首道:「就因為有人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麼?哼!天下哪有那麼簡單的事!」這番話她悶在肚裡十幾年,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索性都說了出來。 「我六歲沒了生母,家中姊妹,太太寵愛五姐姐,父親喜歡四姐姐,若非祖母垂憐,我還不知會怎樣。似我這樣的,何嘗能有半點行差踏錯!」 明蘭越說越氣,霍然站起,直立在窗前,「平甯郡主連盛家嫡出的女兒都看不上,何況我!齊衡明知如此,還想要我如何?與他花前月下互訴衷情,還是私相授受?等到他日他另娶名門淑女,而我暗自傷懷,感痛一生?!」 ——別做夢了!她絕不會為了不值得的緣分和人傷心的!淺。草。微。露。整。理 顧廷燁默了半響,才道:「早先,我就聽說齊衡與郡主為婚娶之事吵過許多次了。」 「那又如何?」明蘭尖利的反問,「在登州時,老太太帶我去鄉間避暑,我見過用來沉塘的籠子,見過被族裡祠堂關起來的女子。齊衡若真有本事,就別叫我擔驚受怕,順當的把我娶過去。倘若不成,他還非把事情鬧出來,一個『私相授受』就能要了我的命!」 說到後來,她一抹面頰,竟濕了一片。 顧廷燁被她眼中深深的沉痛驚住了。 明蘭蓄著淚水,一字一句道:「顧侯爺,這世上男子與女子是不同的,不能男子付出多少情義,也叫女子回報一般。你可以荒唐十幾年,然後浪子回頭,功成名就。可是女子呢,只要一步踏錯,這輩子就算完了一半!又叫慈心撫育我的老太太如何自處人前!」 胸膛劇烈的起伏,她冷笑道:「是以,侯爺大可放心。恁怎樣的青梅竹馬,都叫那陣子的驚懼擔憂給淹過去了。我怕還來不及,哪有功夫想什麼男女之情。這種金貴玩意,我一個小小庶女,消遣不起!」 顧廷燁心中一陣酸澀苦痛,甚至不敢抬頭看她,只緩緩坐倒在躺椅邊沿。 明蘭坐回春凳上,摁住眼眶中的濕潤,強自忍著,「你适才與我說了鄒夫人的事,我知道侯爺的意思。可我並不贊成鄒夫人之舉,難道皇后不保,國舅爺就會有性命之憂麼!何況皇后吉人天相,沒准也能熬過去。真愛一個人,就該為了他好好保住自己!」 從好處想,大鄒氏豁出性命去照料皇后,是為了骨肉情深;從現實看,眼見八王爺登基在即,大鄒氏是想拼命保住沈家的榮華富貴以及沈家外甥能順利立儲。 「鄒夫人以自己一條命,換了如今沈氏榮光,我倒想問國舅爺一句,這到底值不值?!」被淚水浸透的大眼睛,仿若水中明月,冰涼涼的直刺入顧廷燁心底,「侯爺先別想知道我是否願學鄒夫人,不妨先問問自己,若你是沈國舅,會否要我用性命去換夫婿的前程!」 「我怎會如此!」顧廷燁怒吼一聲,一拳重砸在躺椅上,只聽嘩啦一聲,躺椅首部以花梨木雕繪的一簇海棠花已是碎裂了。 屋中一片沉寂,兩人都半響不說話,顧廷燁鼻翼微張,粗粗的喘著氣。 明蘭哀傷的望著他:「忽見陌上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若是我,只要夫妻倆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便心滿意足了。現在,沒了鄒夫人,沈國舅難道快活的很麼?」 顧廷燁怔怔的看著對面的女子:「我……不是有意怪你,只是每回提起齊衡,你總是莫名心虛……」 明蘭仿佛被觸及心底最深處的地方,心中隱匿的那一處轟然塌方,被掩藏住的醜陋無處躲藏。她一手撐著桌子,哀戚道:「……我心虛,是因為,當一個人待我真心真意時,我卻只想著自己。」 顧廷燁倏然抬頭。 明蘭泫然欲泣:「他待我很好,不計較得失臉面,沒因我是庶出就瞧不起我,只是想待我好。並真心想娶我,為此輾轉耗力。可我……我只顧著自保。只要自己能安安穩穩的,我從不曾顧惜過他半分。」 大顆的淚水滾下精緻的面龐,她泣不成聲,「你疑我的沒錯。這輩子,我從來只愛自己。」 顧廷燁看進她悲傷的大眼中,恍惚間,竟不知她說的是對齊衡的歉意,還是對自己的。 他站起身,抬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卻忽然踉蹌一步。 心頭一片沁涼。 明蘭抬起頭,滿面淚水,哀哀道:「我對不住你待我的好。我確是個沒有心肝之人。」 是呀,她就是這樣的人。他能有什麼辦法。 顧廷燁只恨自己天生一副追根究底的性子,倘能糊塗些該多好,好些夫妻不都是這樣白頭偕老的麼。她說的很明白了,她永遠不可能像鄒夫人那樣掏心挖肺的。那他又能怎麼辦呢? 他活了近三十載,便是少年時,也是任性桀驁,肆意妄為,從不肯獨自咽下屈辱。到後來翻覆江湖,遊走朝堂,都不曾這般無力過。直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竟這樣軟弱。 捨不得,拋不下,卻又不甘心。她的眼淚好似利刃,看似柔弱,卻是刀刀見血,一聲聲低低的抽泣仿佛針刺在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忽的起身,疾步離開屋子,回到書房;隨意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煩躁的翻了幾頁,門外顧全探頭探腦的進來,輕輕叫了一聲,「侯爺,公孫先生有事尋你。」 顧廷燁坐在昏黃燈光中,一動不動,「先生可說是什麼事了?」 顧全道:「先生沒細說。只把一份卷宗放在左邊架子上了,叫侯爺回來就看。」他瞄了主子一眼,小心翼翼道,「像是侯爺又多了份差事。」 顧廷燁側過身子,從左邊架子上拿起一份細白絹紙的文卷,匆匆看了一遍,沉默良久,才道:「你到外院去與先生說,這事我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去尋他。」 顧全低頭,躬身退下,輕輕帶上門。 不知又坐了多久,直到珊瑚燈座上的半支明燭燃燼了,屋內一片黑暗,四肢都僵直了,他才緩緩起身。卻沒有往這陣子就寢的側廂房去,而是茫茫然的走回了嘉禧居。 四柱大床已放下了帳幕,層層幔幔輕紗薄綢,是明蘭喜歡的湖碧色,由深至淺,好像江南湖畔的垂柳。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夜裡更添幾分涼意。 明蘭和衣蜷縮在床角,細緻柔密的長髮的散了一枕頭,流瀑般垂在床邊,長長的睫毛還沾著水汽,像個委屈傷心的孩子,左手在側頰邊團成一個小小的拳頭。 他的心像被拽住般,陡然緊了一下。 當天夜裡,他叫人把書房側廂的鋪蓋收了起來,一應物事都搬回主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