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二三一


  明蘭愈發低了聲音:「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先帝雖崩了,但那些太妃和公公們未必一點勢力都沒了,這會兒他們興許沒法子抗爭,但只要打蛇不死,長年累月的,若他們懷恨,念著報復,逮著機會在背後來一下,便難說的很了。畢竟,撕破臉和不怎麼來往,是兩回事。」

  在盛家,這種提點的話大多是盛老太太規勸盛紘的,可惜顧廷燁沒有可以依靠的長輩。

  顧廷燁閉了閉眼睛,窗外的大槐樹上細細鳴著蟬聲,一聲長一聲短,便如明蘭的心跳,不安又惶惑,過了良久良久,顧廷燁才艱難的呼出一口氣,

  「——你顧慮的有理。如今你想怎辦?」

  「我不知道。」明蘭臉上迷茫起來,「那些可惡該殺的壞東西,我真恨不能砍他們的頭,可惜處處掣肘,又不好動他們,我也不知道怎辦。不過,我想,最最起碼,總得把他們攆走,這莊子才真算是咱們的了。不然養著這幫渣滓,還要整日擔心替他們背黑鍋,我連覺都睡不著,是以……」

  「如何?」

  明蘭咬了咬牙,一口氣說完:「咱們能不能替佃戶們還了這筆債,一次了結清楚,把那些人送走完事!」

  話一說出口,明蘭就趕緊去看他的臉色,只見他似是先吃了一驚,但又沉下神色思索起來,明蘭心下惴惴,自己也知道這個提議蠻敗家的;一般程度的鐘鳴鼎食豪門一年花用也不過五六千兩上下,現在卻要顧廷燁一口氣拿出三四萬兩的銀子!

  不是買官,不是疏通,甚至不是享受;這個素質要求委實高了些。

  顧廷燁沒再說話,只緩緩從籃裡撿出一顆特肥碩的枇杷果,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剝著果皮,不一會兒,一顆坑坑窪窪的枇杷果肉被拈在男人修長的指尖。

  明蘭眼前一花,嘴裡就被塞了顆果子,顧廷燁好笑的去戳明蘭鼓鼓的臉頰。

  「這主意好極。」他展眉微笑,神色舒朗,「這錢,我出。」

  沒等明蘭訝異的回過神來,他已轉頭高聲吩咐小桃去叫人;明蘭只好進裡屋去旁聽。

  ……

  「郝大成。」

  「小的在。」一個中等身材的管事上前一步,躬身而立。

  顧廷燁一手搭在炕几上,身姿沉嶽如山:「你領上一隊人,把吳光他們八個看起來,好吃好喝供著,好言好語勸著,不許他們出屋子,不許和人接觸;阿猛你也去,若有人敢硬闖,把你的功夫拿出來亮亮,總之,給我看嚴了!」

  郝大成拱手,朗聲應了;公孫猛興高采烈的跟著出去。

  顧廷燁點點頭,轉頭朝向屠龍,沉聲道:「你回府請公孫先生寫名帖,去請順天府的呂通判派兩位縣丞和書吏來,並請小夏公公派兩位公公來提人,還有這地方上的州巡檢司也要請人來做中。三日可夠?」

  屠龍素來穩妥,當下抱拳應了。

  「爺,那我呢?」屠虎早等急了。

  「老虎你領人把莊子上下看好了,若有人敢鬧事……」顧廷燁撿過炕几上素絲帕子,輕輕擦拭手指,「我顧某人可沒雇過打手幫閒,別弄出人命來就成。」

  男人手中的潔白絹帕,染上淺金色澤,還泛著淡淡果香。

  §第139回 蜜月

  「……果真如此,顧家二郎真長進了。」老人緩緩道。

  「兒子細細打聽了,確然如此。」長椅邊上站著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低聲回道,「顧都督一把火燒掉滿箱子的欠條借據,莊子裡的吆喝聲便是幾裡外也能聽見。最了不得的,都督還給那幾個混帳東西一筆厚厚的遣散銀子。」

  十丈見寬的方形兵器房內,三面大牆上豎著高高的櫸木架,上頭懸掛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各式兵械,外頭日光明朗,順著高窗照入屋內,直映著滿屋的兵器的刃鋒精光耀眼。

  薄天胄今年已六十有七,卻依舊身形魁偉,筋骨強健,少年時養成的習慣,一日不摸兵器便難受的緊,此時他坐在臨窗長椅上,用清油和絨布反復擦拭著一柄兩尺餘長的百鍛鋼制斬馬長劍,身旁立著一微發福的中年男子。

  「校閱三天,他竟半點不露聲色,真也沉得住氣。」薄天胄放下絨布,一手撫須而歎,「怪道能於草莽之際混出名堂來!如此,把你二小子放他帳下便是不錯的了。我這把歲數也不求什麼,只望著兒孫平安,若能在閉眼前給你們再留個襲封,便是死也值了。」

  「父親千萬不要這麼說!」薄鈞噗通就跪下了,雙目含淚,「都是兒子無能,文不成武不就,叫父親偌大年紀還要為兒孫操心!如今天下太平,父親便好好在家將養享福,莫要再勞累了!父親這麼說,豈不折殺兒子了,兒子,兒子……」他低頭垂淚的厲害。

  「罷了,罷了,起來!」看著一把年紀的兒子哭天抹淚,薄天胄忍不住瞪眼,「沒考個功名回來,倒學了一肚子酸規矩,世上誰人不死,你老子難道不是人,難道不會死?死前多撈些好處給自己骨肉有什麼不對!大老爺們還動不動掉金豆,閉嘴!起來!把臉抹幹!」

  薄鈞堪堪收住眼淚,抽搭著勻平了氣息,壓低聲音道:「……父親刀槍血海五十餘載,二弟三弟連媳婦都還沒娶就死在了邊關上,咱家若論功勞,早該封個襲爵了……」

  薄天胄想起英年早逝的兩個兒子,心頭一酸,不去理大兒子,又拿起絨布細細的擦起劍來,自言自語著:「先帝溫厚仁和,在他手下當差,雖無大封賞但也平安,便是有些過錯也能含糊過去;可當今天子卻不一樣……」

  薄鈞怔怔看著父親,小聲揣測道:「所以父親急流勇退,早早解了兵符與皇上。」

  「急什麼流!勇什麼退!真退了還怎麼掙襲封?前兒申首輔要致仕,是人家兒孫女婿都得力,我有什麼?不過有個你這麼愣頭青的杠頭兒子!」

  薄天胄吹鬍子瞪眼睛,卻見敦厚魯鈍的兒子連句討巧的辯解也不會說,只呆呆的站在那裡挨駡,老頭子瞧了,無奈的嘆息著,「你要記住,有時候退不是真退,也有以退為進的,如顧二郎這回的作為,便是極好的例子。」

  薄鈞是個老實人,不懂就是不懂,也不會裝,老頭子看兒子一臉不解,長長歎口氣,耐心的教導起來:「那顧小子明面看起來,不但吃了大虧,而且窩囊,你也這麼想?」

  「正是。」薄鈞點點頭,到老父身邊拖了把小杌子坐下,替父親輕揉著積年的老寒腿,「先帝仁慈,早給所有皇莊都下了『不加賦』的明令,那幾個莊頭卻敢那般為非作歹,三五千兩年賦的莊子,不過十年左右,不但弄的佃農不得聊生,還落了三四萬兩的租錢和借款,哪有這般荒謬的事!天理國法俱是難容!」

  「廢話!」薄天胄暗歎總算兒子雖不機靈但也不糊塗,他乾脆道,「這點子道理你能想明白,難道顧家小子會想不通?人精著呢!」

  老頭子覺得口幹,抬頭從一旁的小平案幾上提過一把隱泛光澤的紫砂茶壺,對著壺嘴長吸了一口茶,才接著道:「這事兒確實經不住推敲,蒙誰都不成。顧小子自然可把這事抖出去,叫巡檢司或州衙門來審,或叫管莊太監來問話,可這樣一來,難題就推給皇上了。皇家有多少莊子,因仗著先帝爺寬厚,又有多少手伸在裡頭,若別的莊子也鬧將起來,那皇上該怎麼辦。徹查?嚴懲?牽枝連葉的,有多少人呢,如今還早!」

  薄鈞接過老父手中的茶壺,輕輕放在一邊,聽老頭子繼續道:「這官司皇上不能明打,只能慢慢的一撥一撥換掉先前的人手,一朝天子一朝臣,從前朝到後宮,再到其他地界兒,皇上有自己的人要安置,先頭的人也該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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