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七〇


  孫氏母子大吃一驚,沒想到盛家人竟然如此剛硬,面面相覷,在座眾人也吃驚不小,震驚過後,紛紛勸道『莫要意氣用事』,『寧拆十座橋不毀一門親』云云。

  孫志高好容易回過神來,大叫道:「什麼和離?此等不賢不孝之人,休書一封都是便宜了的!」孫母忙接上:「嫁入我孫家門,那些陪嫁自然都姓了孫的,憑什麼取回?!」

  李氏看著這母子倆的德行,竟對自己勤懇老實的女兒沒有一絲留戀眷顧,她終於明白大老太太一番苦心,心中堅硬起來,昂聲道:「什麼不賢不孝?!你們黑了心肝的也說的出口?你要孝順繁衍子嗣,我閨女也沒攔著,我家雖是做買賣的,可也知道何為婦道孝道?人道進門七年無處方為過,可我閨女成親不到半年就給你納小的了,這樣你還說她『妒忌』?!她進門三年,一個月中倒有二十多天是睡在你老娘屋裡的,端茶遞水,伺候飲食,下灶上房,三更睡五更起,打罵沒有半句還口的,這還不賢慧?!」

  李氏想起女兒年紀輕輕,卻一副老婦般的枯瘦模樣,傷心難抑,幾乎哽咽,眾人聽了也是唏噓難言,指責的目光紛紛射向孫氏母子,更有人暗想:都不讓夫妻倆睡在一起,如何教人家生兒子?真好一個刁鑽刻薄的婆婆。

  孫母被眾人看的十分難看,縱使是面皮老厚,也不僅臉紅了些,孫志高氣鼓鼓的低頭而坐,悶聲不吭,李氏恨意滿漲,大聲道:「你們這般苛待我兒,居然還想休妻,還想要陪嫁!我告訴你們,休想!」

  孫志高冷笑一聲:「男人休妻,天經地義,你如何攔得住?」

  李氏也報以冷笑,從袖子中抽出一張紙來舉起,道:「你納妓為妾,有辱斯文,這是你那淫婦在千金閣的舊戶籍,你雖為她贖身,但卻忘了燒這舊籍書吧,哼哼,她原是賤籍,我這就修書一封,連這籍書一道寄去給你的老師和金陵的學政大人如何?也叫那些成日與你吟詩作對的書生們看看你的嘴臉,縱算不能革了你的功名,你在士林的名聲……」

  孫志高這次是真的變了臉色,強自鎮定:「哼,讀書人風流的多了,名滿天下的余杭四子就個個都有出身風塵的紅顏知己。」

  盛紜笑道:「不過人家可都沒往家里拉呀,更別說還讓她登堂入室延育子嗣了。」

  孫志高火冒三丈,卻又不敢發火,通判大人就在外頭,孫家族長一看李氏這架勢,就知道他們是有備而來,今日之事看來是不能輕輕揭過了,立刻轉頭勸孫志高:「既然如此,待那女子生下孩兒,你就把她送了吧,沒的為了一個風塵女子不要妻子的。」

  孫志高聞言,忽然化身情聖,眼眶含淚:「這萬萬不可!她,她賣藝不賣身,實乃一青樓奇女子呀!」

  隔間裡的品蘭低低罵了聲:「放屁!」明蘭忍不住歎氣道:「這很正常,從來奇女子大多出在青樓,平常人家出來的一般都是良家女子。」而這些奇女子通常都會遇到那麼一兩個嫖門英雄,上演一段可歌可泣的真情故事。

  不過淑蘭沒有明蘭這麼想得開,聽到這裡,她空曠的眼眶終於落下滾滾淚水,掩著嘴唇無聲的哭泣起來。

  這個時候,外頭忽然進來一個管事打扮的婦人,她恭敬的走到李氏身邊,交過去一大疊單據和一大串鑰匙,李氏拿過東西,微笑點頭,孫氏母子一見此人,頓時驚叫道:「卞媽,你怎麼來這裡了?」

  那卞媽微笑道:「我不過是跟著大小姐陪嫁過去的,本就是盛家人,有何來不得?」轉頭對李氏道:「太太,這是姑娘陪過去的田產莊子還有奴婢的文契,這是當初的嫁妝單子。」

  大老太太謀劃了這麼久,自然事事周到,孫氏母子前腳出門,留在孫家的人手就立刻動手,粗壯雜役擋住門口,管事婆子迅速整理,打包箱籠,點齊人馬,把淑蘭嫁過去的一切連人帶東西都帶回了盛家。

  孫母一跳三丈高,幾乎撲過去:「好你個盛李氏,你居然敢抄我們老孫家?那都是俺家的東西,你快還來!我,我和你拼了!」說著便要過去抓李氏的臉,旁邊的僕婦連忙攔住了,在場的僕婦都是李氏的心腹,見自家大小姐受辱,都暗自氣氛,只聽撲通一聲,也不知怎麼回事,孫母腳下一絆,結結實實的跌了個狗啃泥。

  孫志高連忙去攙扶,只見孫母咬著了舌頭,結巴著說不出話來,品蘭明蘭心裡大是爽快。

  李氏一揚手中的契書,冷哼道:「陪嫁單子在此!我可沒拿你們孫家一針一線,倒是少了幾千兩銀子和許多首飾,也算了,便當做是我兒住你家三年的花用罷!哼,你若不服,要打官司,我也奉陪!」

  孫志高怒不可遏,大吼道:「她嫁了進來,便生是我孫家的人死是我孫家的鬼,她的東西自然都姓孫的!什麼你的我的,都是孫家的!」

  盛紜大笑出聲,指著笑道:「我雖不是讀書人,但也聽說過『見雕欄思駿馬』,既然我侄女這般惹你的眼,你又何必留著她的東西?豈不睹物思人,哦,莫非——」盛紜拉長聲音,一臉恍然大悟,「莫非我們宥陽第一大才子捨不得錢財?!嘖嘖,這可就太俗氣了喲。」

  孫志高被堵住了,梗的脖子老粗老紅,面目幾乎扭曲,堂內一眾人都勸來勸去,一時沒個消停,這時久久沉默的大老太太忽然開口了:「各位父老鄉親,請聽我老婆子一言。」

  眾人方漸漸靜下來,大老太太沙啞的聲音慢慢道:「我們盛家在宥陽這地界上已數代,自老太公算起,與各家都是幾代交好的,並非我盛家女兒嫉妒不容人,而是,而是……哎……」大老太太長長歎氣,神色哀戚。

  李家的一位保長拱手道:「老太太莫非有難言之隱?盡請說來一二。」

  大老太太慘然道:「幾十年前,我們盛家門裡也進過一個風塵女子,那之後的事兒各位叔伯兄弟也都是知道的,我那大丫頭紅兒沒的時候還不足十歲!維兒他爹為那女子鬧的傾家蕩產,連這祖宅——」大老太太指著頭上屋頂,「竟也賣了!」

  當初大老太爺寵妾滅妻的事兒可是遠近聞名,但凡上點兒歲數的人都知道,在座的耆老都是經過那事的,眼見著偌大的家產一點一滴被抵盡當光,這件事情被無數家長拿來做典型案例訓斥兒子少逛青樓之用。

  大老太太忽然打出悲情牌,孫氏母子立刻摸不著頭腦,只聽大老太太慘澹著神色,繼續道:「虧的祖宗保佑,各位叔伯父老扶持,我們母子這些年熬出了頭,這才贖回了祖宅,我閉上眼睛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老婆子這裡謝過諸位了!」

  說著,大老太太竟站起來,要給在座的耆老行禮,眾人忙都站起來攔住,連聲不可,盛維在宥陽名聲很好,不光是他撫恤孤老修路鋪橋,更是他復興家業的故事很有勵志意義。

  大老太太立直身子,決然道:「贖回這祖屋那一天,老婆子我對著老天立誓,族中其他人我管不著,可凡我這一支的,無論男丁女眷,絕不與娼門女子來往!若違此誓,老婆子我不得好死,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叫牛頭馬面拔舌頭下油鍋!」

  斬釘截鐵的幾句話,眾人俱是一驚,心裡倒理解起來:人家當年被一個風塵女子弄的幾乎家破人亡,現在你叫人家閨女和一個舞姬互稱姐妹,豈不欺人太甚?

  幾句話下來,堂上氣氛已經變了,不說都向著盛家,卻也無人為孫家說話了,孫氏族人只能靜坐不語,孫氏母子也開始暗暗發慌,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他們十分被動。

  這時,大老太太忽然又放柔了聲音,徐徐歎氣道:「你們孫家的難處我也曉得,好容易有了後,如何捨得放手,

  且志高又與那女子有情義;可我盛家女子又是斷斷不能與那女子同一個屋簷下的……」眾人都拉長了脖子,抬著頭等著聽。

  盛老太太道:「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就讓他們和離了罷,當初淑丫頭帶去的陪嫁,留下一半在孫家,也算全了你我兩家一番因緣,如何?」

  這句話一說,全屋人俱都是松了一口氣,孫族長立刻大聲道:「到底是老太太深明大義,如此自是再好不過的,兩家人也不可傷了和氣!志高侄兒,你說呢?」

  明蘭暗暗叫絕,這大老太太平日裡看著木訥沉默,沒想到一出手如此不凡,整場事件,角色分配明確,節奏控制得當,感情把握和離,一步一步引人入殻,自編自導自演,實在是人才呀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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