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上頁 下頁
二四


  王氏早已不哭了,兩眼冒光的看著孔嬤嬤,林姨娘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自打嫁與盛紘從未如此丟人過,恨的牙根緊咬,但面上不露聲色,只輕輕啜泣著站到一邊。看見林姨娘氣的輕輕顫抖,華蘭如蘭大是解氣,覺得此刻便是再多打十下板子都值了,明蘭幾乎想向孔嬤嬤要簽名了。

  孔嬤嬤威嚴的朝眾姐妹道:「你們肯姊妹相互體讓是好的,想是你們已經明白了,但知錯歸知錯,處罰歸處罰,好了,你們把左手伸出來!」

  盛紘站起來,威嚴的發話:「都跪好,老老實實的把左手生出來,把板子都領了,回頭再把書抄了。」

  女孩們都規矩的跪好,可憐兮兮的看那戒尺,只聽孔嬤嬤輕喝一聲,一頓劈裡啪啦的響動,四條戒尺上下飛舞,明蘭立刻覺得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墨蘭尖聲哀叫起來,如蘭哭的尤其哭天搶地,那薄而有彈性的竹板打在手心,皮肉分離般的痛,縱使硬氣的華蘭也忍不住,打到第六七下,明蘭已經疼的只會抽冷氣了。

  王氏心疼,看著忍不住掉淚,周圍的丫鬟婆子都是一臉不忍,盛紘也別過頭去不看,不一會兒,一會兒板子打完了,林姨娘再有城府也忍耐不住,一下撲到墨蘭身上輕輕哭起來,王氏也顧不得臉面,摟住華蘭如蘭心肝肉的不肯放。

  盛紘卻見明蘭小小的身子獨自跪坐在蒲團上,疼的滿臉冷汗,小臉慘白,惶惑無依的可憐樣兒,左右竟沒有人去疼她,到今日盛紘才知道老太太那天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硬起心腸不去看其他幾個女兒,先恭敬的送走了孔嬤嬤,然後走過去輕輕抱起明蘭,冷聲吩咐各自回去,自己則抱著明蘭往壽安堂去了。

  這一日大鬧,幾個女孩兒早就精疲力竭,這時事情一完結,如蘭墨蘭便倒在各自生母懷裡睡了過去,華蘭也被乳母攙扶著進去歇息了,明蘭也累極了,被盛紘抱起往外走時,還不忘記隔著父親的肩膀,吩咐等在外門的小桃把她的小書籃子整理好帶走。

  盛紘不禁失笑:「敢情沒把你打疼,還有力氣惦記東西。」

  明蘭跪了半天,又被打了一頓板子,還抄了一下午的書,此刻外頭冷風一吹,腦子正不甚清楚,一邊揉著自己的小手,呆頭呆腦道:「方才那《女則》我已經抄了一大半了,待會兒再抄一會兒就得了,自然得帶上,不然明日怎麼去見孔嬤嬤呢。」

  盛紘藉著前頭打燈籠的光亮,看了看小女兒,只見她眉目宛然,目如點漆,依稀當初衛姨娘的模樣,又見她鼻翹目秀,隱隱自己幼時的風貌,想起當初她剛出世時,自己也是抱過親過疼過的,可後來衛姨娘慘死,又出了這許多事情,他對這女兒既愧且憐,便不大愛見了;只記得要照拂她的生活,卻並不如疼愛華蘭墨蘭那般。

  他這時卻又生起另一股疼惜之心,便和藹的微笑道:「孔嬤嬤打了你,你不氣她?還上趕著去找罪受?」

  明蘭小小的歎了口氣:「姐姐們都挨打了,我怎麼能一個兒撇清了;一女犯錯,全女都要連坐,不過這樣也好,下回姐姐們就不敢再吵了,哎——」

  盛紘大樂,刮了下明蘭的小鼻子:「小丫頭滿嘴胡謅,還小大人樣的歎氣!你知道什麼叫連坐。」說著騰出一隻手來攏住明蘭的左手,摸上去有些熱腫,盛紘心裡憐惜小女兒吃了苦頭,溫言道:「疼嗎?」

  明蘭吸了吸鼻子,哭聲道:「疼的。」頓了頓,心裡委屈,不知不覺淚水就掉下來了,哭腔著,「疼極了。」

  盛紘疼惜的把小女兒在懷裡抱緊了,哄道:「下回姐姐們再吵架,你就偷偷來告訴爹爹,爹爹要是不在家,你就遠遠躲開,或去找老太太,咱們明蘭是好孩子,不理她們,好不好?」

  明蘭把小臉兒埋進父親頸窩裡,夜風森寒,可是趴著卻是暖暖的,有一股父親的味道,讓明蘭想起了小時候姚爸常常背著她騎大馬的情景,她用短短的小胳膊環著盛紘的脖子,用力點點頭:「嗯!」

  一路上父女倆說說笑笑到了壽安堂,一進正門,盛紘就對等在門口的丹橘道:「去二門找來福管家,讓他去書房找出那瓶『紫金化淤膏』,速速取來。」

  丹橘嚇了一跳,連忙應聲前去,盛紘抱著明蘭走進正房,看見老太天正在炕上等著,便把明蘭放到炕上,老太太順手攬過明蘭,一觸手忽覺得女孩凍的冰涼,趕緊就把自己身上的玄金二色金八團吉祥如意軟氈給她團團裹上,待盛紘給她行過禮,她才道:「适才孔嬤嬤已遣人把前因後果給講明白了,老爺今兒受累了,下了衙還不得歇息,趕緊回去將息著。」

  盛紘面有慚色道:「也不見得如此累了,倒是讓母親操心了,怕是連晚飯都還沒用吧。」

  盛老太太摟著昏昏睡去的明蘭,看著她疲憊的小臉,轉頭對盛紘道:「孔嬤嬤在宮中便是執掌宮規的,說話做事未免魯直了些,老爺不要見怪才好。」

  盛紘忙道:「哪有的事。兒子縱是再昏聵,也不至於分不出好歹來,孔嬤嬤身子不好,原是要告老歸鄉的,靠著母親的面子才將她請了來,兒子敬重佩服嬤嬤的人品德行還來不及,如何有他想?說來說去,都是兒子無用,沒把女兒們教好。」

  盛老太太看他面色真誠,不似作偽,十分滿意;她與盛紘也母子幾十年了,多少瞭解他的為人,知道他言出真心,又見他适才親厚的抱著明蘭回來,心裡適意了些。

  母子倆又說了會子話,盛紘便回去了。

  過一會兒,房媽媽便使喚丫鬟婆子端著幾個食盒進來,把捂在暖籠裡的晚膳取出來,一一擺放在炕上,盛老太太正把明蘭搖醒:「先把飯吃了,再睡不遲。」

  明蘭累極,含糊的說:「我不餓,不吃了。」老太太如何肯依,還是把明蘭拖起來,房媽媽擰了條熱帕子給明蘭敷了面,她才醒了過來;老太太親自拿了冰帕子敷了傷手,房媽媽見明蘭的小手紅腫,挑了丹橘取來的膏子細細敷勻了,嗔道:「這孔嬤嬤也真是的,我們姑娘原就沒錯,一同處罰已是冤了的,還不輕著點兒打!」一邊說一邊輕輕去吹氣。

  盛老太太其實也心疼,但還是板著臉道:「什麼一同不一同的,小孩子不好好學規矩被教養嬤嬤罰是常事,便是我小時候難道少挨嬤嬤的罵了。」

  明蘭一臉糊塗,歪著腦袋,木木的看著祖母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我們沒學好規矩才挨打的呀,哦,那是該打的。」——就這樣把姐妹吵架的事給隱沒了。

  房媽媽頓時忍俊,老太太聽了,也暗暗覺得好笑,知道這孩子都明白了,心下安慰,輕輕揉了揉孫女的頭髮道:「好孩子,以後的日子會順當起來的。」

  ……

  林棲閣,燈火幽瀾,只裡屋十分明亮,墨蘭半躺在炕上猶自哭泣,手上密密的纏著淡綠色的藥布巾子,散發著真真藥香,林姨娘摟著女兒,輕聲道:「都是娘不好,一味要你爭強好勝,卻忘了韜晦,如今正撞在浪尖上。」

  墨蘭慘白著小臉,不安道:「都說父親疼我,這次他寧肯替明蘭求情,也不為我說半句話,別是生了我的氣了。」

  旁邊站著個白淨瘦臉的媳婦子,身穿醬紫色繡杏黃如意繞枝長比甲,她笑著道:「姑娘莫急,老爺适才是礙著孔嬤嬤的面子,責罰了姑娘,老爺心裡也是疼的,這不,回頭就送了藥膏子來給姑娘了!」

  墨蘭聽了,心裡略略松些,林姨娘冷冷的笑了兩聲:「要是往日老爺早就過來了,今日居然連我一起罵了……哼哼,好厲害的孔嬤嬤,好厲害的老太太。雪娘,你難道沒看出來?」

  雪娘驚道:「小姐此話怎講?難不成這裡頭還另有說法。」

  林姨娘掠了掠鬢髮,嘴角含冷意:「這次我是著了道,一意叫墨蘭掙表現,卻忘了壽安堂那位的厲害,今日孔嬤嬤將四個姐兒一一訓斥了,明裡聽著是一碗水端平,可是若細細去品,那意思卻差遠了。如蘭明蘭兩個小的還好,不過走個過場。她對華姐兒的那番話聽著嚴厲,卻實實在在是好話,在教她為人做事哩;可是她說墨兒的呢?真正是句句誅心,只差沒點明了說墨兒自私自利不顧姐妹!哼,什麼『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那意思就是說:我家墨姐兒是庶出的,別癡心妄想要攀華姐兒般的好親事罷了!」

  雪娘想了想,道:「小姐的意思是,這都是老太太的佈置?」

  林姨娘哼了聲:「不中也不遠了。孔嬤嬤把老太太想說不便說的,想做不好做的,一股腦兒都了了,既不得罪兒子媳婦,又能全了心願,真是一舉兩得;瞧著吧,這事兒可沒完呢。」

  墨蘭大驚失色:「果真如此,那我可怎麼辦呢?父親會不會厭憎了我。」

  林姨娘溫柔一笑:「傻孩子,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麼只要抓住了你父親,便一切都不怕了,太太便是想不透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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