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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不過你身為王爺,在戰場上坐鎮指揮就可以了,為什麼每次都親自騎馬衝鋒陷陣,入敵陣太深,如果有危險,後果不堪設想啊。」皇上親自執酒,遞給了她。

  看到皇上那雙和九叔叔一模一樣的茶色眼眸,竟然露出了隱隱的擔心之色,長恭只覺久違的熟悉感就這樣襲來,很久很久以前,她經常能見到這樣一雙飽含著擔憂的茶色眼眸……她的胸口一陣酸脹,脫口道:「家事國事,于公於私,臣都應該這樣做。身為皇室宗親,臣衝鋒陷陣,家事親切,完全是臣的本分。」

  皇上微笑,點頭表示贊許。這時,站在皇上身後的韓長鸞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令皇上面色陡變。他陰沉著臉,一揮袍袖,回到禦塌上坐下。

  長工也不知到底怎麼回事,但有一件事她明白,那就是韓長鸞絕對不會說什麼好話。不過想了想剛才自己的言行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妥,於是也就不把這當一回事了。

  船甲板上支起了幾口大鍋,侍衛們將那些俘虜帶了上來,一個一個的扔進了那些鍋子。這被帶上來的十多人,基本上都是高思好手下的將領,也許是知道必死無疑,這些人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等到鍋子裡的水撲騰撲騰冒起了水泡,他們這才因忍受不住巨大的痛苦而慘叫起來……

  長恭輕歎了一口氣,轉過了頭,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果,還不如就在戰場上殺死他們,也免得他們受這番折磨。

  這種賞功儀式,實在是讓她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等到這批俘虜全被烹殺,皇上又下旨派人把高思好的妻子高懸于船的木柱上,讓宮中的太監以及禁衛軍士兵以她為靶子,練習射箭解氣。被脫光了衣服倒吊在高杆上的婦人不停的嗷嗷慘叫,淒慘致極。眾人彎弓搭箭,不一會兒,就把婦人射成個刺蝟。可婦人一時三刻還死不了,在杆頂翻來覆去,一個勁輾轉哀號。皇帝身邊的內侍受命,把布帛沾油往婦人身上投去,而後點起火扔在她的身上,只見那婦人瞬間就成了一個火球,那淒厲的慘叫聲久久不曾散去……

  船上的文臣,大多不忍再看,而那些陪同皇帝玩耍的武夫的宦者個個鼓掌大笑大叫。

  長恭低垂著頭,握緊了雙拳,用盡全力才將所有的憤怒壓制下來。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高思好曾經說過的話:「有這樣的狗皇帝,這樣的臣子……這個國家完全沒有希望可言……只有推翻他們……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的心第一次開始動搖了,難道她要守護的——就是這些人嗎?

  這時皇上也取了一張弓,想射向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婦人,無奈技藝不精,於是一怒之下,他怪罪於手下的那些宦臣們,立刻下令將其中的十六人推到船頭斬首。剛剛還在鼓掌大笑的那些人,根本沒想到一轉眼厄運已經降臨到自己頭上,還沒來得及求饒,就已經被砍掉了腦袋。

  所有的大臣都心驚膽寒的看著這一幕,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皇上似乎覺得意猶未盡,又下令要將高思好的孩子帶上來,如法炮製。那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還不過六七歲,被押上來是已經是淚眼模糊,想必是聽到了母親的慘叫聲。當他們看到自己母親被燒死的慘狀更是大駭……小女孩嚎啕大哭,男孩子畢竟是將門之後,抹了一把眼淚大聲罵了一句,「狗皇帝!」

  皇上嘴邊的肌肉微微一動,卻又笑了起來,「怪不得你們的爹敢謀反,連個孩子都這麼大膽。來人,將這兩個孩子掉在木柱上,一刀一刀剮下他們的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見一道銀光閃過,那兩個孩子居然撲通一聲倒了下去,再一看,兩人的喉間各有一個傷口,因為這一劍幹淨利落,速度極快,所以過了一會兒,鮮血才從他們的喉間噴了出來。

  眾人震驚的望向那個出劍的人只見那位英姿颯爽的絕色少年擦拭了一下劍上的鮮血,又輕輕插回了劍鞘,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彬彬有禮道:「皇上,這兩個孩子膽敢對皇上無禮,臣是憤怒之極才匆忙出手。不過臣自知此舉過於冒失,請皇上姜罪於微臣吧。」

  皇上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既然對方都已經這麼說了,他也只好勉強的笑了笑,「蘭陵王,你也是為了朕才出手,朕怎麼會怪罪於你呢?好了,今天的遊戲也到此為止,宴席該開始了。」

  「多謝皇上!」長恭再次坐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背後隱隱沁出了一層冷汗。望著那兩具被拖走的屍體,她的神色一陣黯然。

  恒伽,快一點回來吧。她已經不想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宴席結束之後,大臣們紛紛搭乘小船離開了,偌大一艘龍舟內,除了宮女和內侍們,只剩下了皇上和他最為寵愛的馮淑妃,還有那如影隨行的韓長鸞。

  「皇上,你看這蘭陵王成何體統?臣剛才就對您說了,他說什麼家事親切,明擺著就是有反意,他不過是皇上的臣子而已,皇上的家事關他什麼事?必定是心裡有鬼才說出這樣的話。」韓長鸞詳怒道。

  皇上一言不發的注視著河面,面色一片鐵青。

  「是啊,韓大人說的對,蘭陵王根本就是對您不滿,剛才才做出那樣的舉動,簡直就是不把您放在眼裡。若說他沒有心存反意,臣妾也不信。」馮小憐也趁機添油加醋。

  韓長鸞忘了一眼馮小憐,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敏銳的感覺告訴他們,這是歌扳倒蘭陵王的最好機會。

  「不過這也難怪,皇上您也知道蘭陵王素來和琅琊王親密,現在知道他就這麼死了,一定對皇上心存懷疑,所以對皇上不滿……那就讓他走的體面一些吧……」馮小憐沒有繼續說下去。

  皇上雖然還是沒有說話,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了。同胞弟弟高儼的背叛對他來說是一生中最為可恥的事。

  「皇上,聽說之前琅琊王去找過蘭陵王……」韓長鸞神秘兮兮的又插了一句,「由此可見,蘭陵王已經知曉了此事,雖沒有參與,卻不早些稟告皇上,這不明顯站在了琅琊王一邊了嗎?」

  「行了,別說了!」皇上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脫口道:「但他畢竟也立下了不少功勞……」

  「皇上,」韓長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您不覺得,他的功勞太大了麼?若是一旦他仿效高思好,恐怕到時——」

  皇上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長廣王府裡纏著長恭玩騎馬遊戲的情景,不過也只是一刹那,他就聽到了自己冰冷的聲音,「韓長鸞,不忠於朕的人,你說該怎麼處置?」

  韓長鸞的唇邊揚起了一摸高深莫測的笑容,「皇上,不忠於您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永遠消失。」

  皇上似乎有些疲乏了,擁著馮小憐往船艙走去,走了幾步又低聲道:「那就讓他走的體面一些吧。」

  一晃又過了兩日。

  從早上起來開始,長恭就覺得今天的天氣有些奇怪,整個天空灰濛濛一篇,看上去倒有幾分像是要下雪的日子。但如今已是早春季節,按常理是不會再下雪了。

  沒想到將近夜晚的時候,天空真的飄起了細雪,紛紛揚揚,猶如斷翅的蝴蝶落在了地面上,又迅速消融,短暫的令人惋惜。

  幾抹細雪從窗口飄進了屋子裡,潔白的仿佛不屬於這個污穢的塵世。

  「真奇怪,怎麼好端端下起雪來了?」小鐵一邊往熏攏裡添加著熏香,一邊驚訝道。

  「是啊……」長恭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小鐵眨了眨眼,「對了,恒伽哥哥好像過兩天就回來了哦。」

  唱功的面色微微一紅,故意做出好像剛要想起來的樣子,「嗯……嗯,好象是吧。」

  「什麼「好像是」啊,你一定是早就掰著手指算日子,這會兒還故意裝作不記得。」小鐵不依不饒道。

  長恭一下子被噎住了,趕緊輕咳了兩聲,面帶威脅道:「小鐵,你還想不想跟我去漠北?」

  這個殺手鐧果然有用,小鐵立刻堆上了討好的笑容,整個身子撲到了她的身上,還嬌滴滴地道了聲,「夫君,別拋下奴家啊……」

  長恭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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