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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伏擊

  斛律光的軍營裡。

  這幾天來長恭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著恒伽,瘦了也憔悴了,臉色黯淡,眼周微黑,眼中還帶著淡淡的血絲,就連那溫潤柔軟的嘴唇也顯得有些乾枯。

  恒伽心疼地看著她,唇角邊卻勾起了一個促狹的笑容,「長恭,你也早些休息去吧,不然再這樣下去的話,別人以為我和你有斷袖之癖呢。」

  長恭揚了揚眉,掩飾了臉上的尷尬,「我就不信有哪個敢亂嚼舌頭!」說著,她將藥碗遞到了他的面前,輕輕吹了吹,低聲道,「很快就能喝了,現在還是有點燙。」

  恒迦點了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的低低笑了起來。

  「怎麼了?」長恭納悶地看了看他。

  他微微抿了抿唇,「長恭,你是不是當時真的說了那句話?」

  長恭的臉轟的一下就紅了起來,那時也不知為什麼會說出恒伽,別丟下我一人那麼丟臉的話,好了,現在不但成為這只狐狸的笑柄,就連幾個關係較好的副將都笑得很是奇怪呢。難不成真把她和恒伽當斷袖了。

  「最後一遍答你,沒說沒說沒說。」她惱怒的將藥碗一放,「你自己喝!」

  「長恭……」他溫柔地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絕不會。要不是當時你這一聲喊,我恐怕就回不來了。」

  長恭輕輕咬著嘴唇,想起差點以為要失去他的那刻,只是回想而已,居然還有點微微的心疼和害怕。

  「恒伽,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走那條偏僻的小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恒伽避過了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不著痕跡的輕笑,「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走那條大路。宇文邕此人心機複雜,必定會以為我為了躲過追捕而改走小路,絕對不會認為我會走大路,那麼,到時他就只會派人走小路攔截。」

  長恭愣在了那裡,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路而來都這麼順利,原來是恒伽把敵人都引到了小路上……

  「不過你不用感謝我,我們怎麼說也是——好兄弟。」他加重了好兄弟這幾個字。

  她張了張嘴,「恒伽,我……」恒伽,我——沒有把你再當成好兄弟了。這句話在喉嚨裡滾了幾滾,還是始終沒有說出來。

  「這幾天你也照顧我了,我們就算扯平了。」他還不依不饒地說著。

  「不是——」她略帶惱意的瞪了他一眼,他不是狐狸嗎?難道經過這樣的生死與共,他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

  「恒伽,我,我沒有再把你當兄弟,我,我對你……」她終究是面薄,喜歡兩個字都快在喉嚨裡含化了,支支吾吾又道,「其實,我對你,我對你……」

  恒伽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在強忍著心痛,「長恭,我不需要同情,那只會使彼此更痛苦而已。」

  長恭漲紅臉連忙搖頭,「不是……才不是同情……」

  「不是同情那又是什麼呢?長恭,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也不需要你用謊言來感謝我。」

  「不是同情,我,我……恒伽,知不知道,這幾天來,我一直一直想著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

  「長恭,別再繼續騙我了,我真的——不需要同情,」他的神色更加黯淡。

  「不是同情!」長恭也有些懊惱起來,「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說完,她的臉頰上浮現出了淡薄的紅暈,微微泛紅的眼睛看著恒伽的臉頰,然後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附下身,就這麼輕輕地吻了上去。

  就在這一瞬間,她看到了恒伽唇邊揚起了那抹狐狸般狡猾的笑容,腦袋裡驀的閃過一個念頭:又上當了!還沒等她的嘴唇碰到他的面頰,他已經拉住了她的衣領,往自己的方向輕輕一拉,迅速捉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輕柔的如同溫暖的羽毛,他吻的那麼細緻、那麼溫柔,那麼仔細,仿佛要探尋和瞭解她唇瓣上的每一條細小紋路,帶著濃濃的愛憐,不斷在她唇邊回旋。

  氣息糾纏,唇舌糾纏,髮絲糾纏。

  很長很長,很長很長的吻。

  吻到正午的天似乎暗了下來。

  吻到這世界似乎只剩兩個人。

  一瞬間,天地都無聲了。

  月光如水般傾瀉,萬籟俱寂的軍營裡,只有他們安靜的親吻。

  夜寧靜依舊,風寒冷依舊。

  日月恒常,人生如夢。

  無論是多麼深刻的傷痕,只要身邊有著愛的人,也許總有治癒的一天。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恒伽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了,而長恭的腿傷也恢復的很快。駐守在宜陽的宇文邕似乎沒有什麼動靜,而斛律光和韋孝寬則一直處於相對峙的狀態,因為雙方的實力都很強,算得上都是軍事上的絕世天才,所以在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前,誰也不願意輕舉妄動。

  但如今宜陽一役的慘敗,卻迫使斛律光不得不改變了原計劃。由於周軍的大勝,韋孝寬這裡也產生了鬆懈心理,因為按照正常的思維來說,對方一定是需要時間來調節恢復的,更加不可能輕舉妄動。但斛律光當機立斷,反其道而行,下令就在此時攻打周軍,殺了韋孝寬一個措手不及!

  韋孝寬一敗,宇文邕立刻派了宇文憲帶兵前來增援,誰知正好落入了長恭把守的伏擊圈。

  還是一樣烏雲密佈的天氣。

  烏雲之下的黑色土地,血落如花。戰場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哭泣聲,悲鳴聲,骨頭被砍斷的聲響,血塊堵住喉嚨而發出的呻吟……

  寫著蘭陵王高幾個大字的旗幟高高飄揚,騎著戰馬指揮軍隊四處衝殺的長恭,奮力揮舞著利劍,手中的劍雖然冰涼,飛濺在臉上的鮮血卻無比熾熱,她感受著溫度異樣的落差,不去理會迎面而來敵人的數量,用手中的劍一個個結束他們的生命,利劍就好像發狂一般,不肯停下。敵人的慘叫和刀劍相撞的鈍響刺痛她的耳膜,天地之間似乎染上一層妖嬈血腥的暗紅。她那黑色的髮絲隨著血花在風中飛舞,跳躍著死神詭異華美的舞蹈。

  殺戮的血味使人迷亂,滿眼所見都是地獄的厲鬼。飛散的生命就像落入掌心的雪花,瞬間消融。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慘烈的戰鬥終於落下了帷幕。

  此時的黃昏出現了迴光返照的晚睛,夕陽在雲層背後,看不見.

  整個天空纖塵不染的暗暗殷紅.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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