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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看著那個香袋從他的手中赫然滑落,和士開全身頓時松垮下來,整個人,也隨之無力的滑落,雙膝著地,全身抽動著,雙手扶在他的身前,默默無言。

  天統四年十一月辛未,太上皇帝高湛崩于鄴宮昭陽殿,諡曰武成皇帝。

  此時,千里之外的草原,夜色還是一如既往既往的澄靜。

  在熊熊篝火下,恒伽正熟練地操作鐵扡烤著噴香的獵物,夜風夾雜著肉香,引得人直流口水。恒伽估計火候已經差不多,右手往回一遞,果不其然,羊肉脆黃的色澤,讓人胃口大開,他順手將肉串分成兩份,將一份給了小鐵,一份給了已經等到眼冒綠光的長恭。

  長恭忙不迭的咬了一大口,連聲稱讚,「狐狸你烤肉的本領還真是無人能及!」說著,還不忘對小鐵眨了眨眼,「對吧對吧,小鐵?」

  小鐵也只顧著吃,根本沒有功夫搭理她。

  「不過,這也是狐狸唯一的優點了。」長恭還不忘又調侃了一句。

  恒伽倒也不惱,微微一笑,「那也是,我哪有長恭那麼多的優點。」

  長恭立刻向他投去了警惕的目光,每次他這樣誇她時,往往都是損人的前奏,果不其然,他又笑咪咪地繼續了下去,「尤其是能吃能睡這個兩個優點,別人想學都難學到呢。「

  長恭輕輕哼了一聲,自知在口頭上很難占得他的上風,於是也就乖乖地收聲吃肉。

  草原那特有的自由的風卷起一陣陣草葉的清香,清涼的感覺似那潺潺流水,搖動了她心底不名的絲弦……在望向那浩瀚無邊的天際時,她看到一顆流星劃過靜謐的夜空,隱約的在天際留下一撇淡金的弧線,不消幾秒便徹底無了蹤影。就在一瞬間,她只覺得胸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前所未有的刺痛,仿佛有一把利劍將她的心劈成了兩半……

  這劇烈的疼痛令她的手也劇烈顫抖起來,原本拿著的肉串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地上。

  「長恭哥哥,你怎麼了?」小鐵急切的問道。

  長恭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只是手抖了一下。」

  恒伽的眼底掠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不舒服嗎?」

  「不是……」她搖了搖頭,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這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就好像……好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消失了……

  半個月後。

  長恭清晨起來的時候就覺得今天格外的冷,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她望瞭望天空,只見陰沉沉一片,看起來倒像是要下雪似的。

  她往手裡呵了一口熱氣,徑直往吃早飯的房間走去。

  就像往常一樣,恒伽和小鐵早就已經開吃了,還正興致盎然的聊著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呢?」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坐在了他們的身旁,順手拿起了一個饅頭咬了一口。

  「長恭哥哥,你知不知道,秦副將終於答應和我比試一次了!」小鐵興高采烈的湊了過來。

  「哦,那你可不能丟了我的臉哦,我的王妃。」長恭的唇角邊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個是當然啊,所以長恭哥哥,你趕緊再教我幾招必殺技,這樣就一定萬無一失了!」小鐵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長恭轉了轉眼珠,「咦?你不知道恒伽的必殺技才厲害嗎?」

  「誒?恒伽哥哥的必殺技?」小鐵困惑的望了恒伽一眼,看到他的眼中掠起了一絲意料中的笑意。

  「對啊,他的狐狸必殺計才厲害呢。」長恭好笑的抿了抿嘴,「你趕緊和他討教討教。」

  恒伽只是優雅的微微笑,什麼也沒說,還好脾氣的將粥碗遞給了長恭,這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不過,這必殺計有個缺點。」他頓了頓,眼帶笑意的看著長恭毫無防備的喝了一大口粥,才輕輕啊了一聲,「對了,忘了告訴你裡面加了你最不喜歡的辣椒……」

  他的話還沒說完,長恭嘴裡的粥已經一口噴了出來,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狐狸,你怎麼不早說!你就是故意的!」

  恒伽不慌不忙的輕輕一笑,「我只是示範給小鐵看啊,」說著,他又轉向了小鐵道,「看到了沒,這必殺技唯一的缺點,就是只對笨蛋有效哦……」

  話音剛落,一個饅頭就嗖的一聲飛了過來,還好他躲的快,這個饅頭正好砸在了哈哈大笑的小鐵身上。

  這下輪到長恭格格直笑了……

  就在現場亂作了一團的時候,忽聽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這個方向而來,還夾帶著同樣急促的聲音,「王爺,斛律將軍,鄴,鄴城有急報!」

  長恭聽出那是驛使的聲音,不由略帶疑惑的望了恒伽一眼。心裡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難道周國開始行動了?

  只見那驛使一見他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太,太上皇……駕崩了!」

  在聽到這幾個字的同時,窒息的感覺驟然充斥著她的所有,短暫的瞬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好像,連她的心跳聲也失去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失措得找不到任何方向。

  所有的愛也好恨也罷,如今都已經沒有了對象,那種心無旁依的感覺就像是腦子裡一下失了血,整個身體和靈魂輕飄的讓人眩暈。

  她呆呆地站在那裡,魂魄如同蒸發掉了一樣。

  「是什麼時候的事?」恒伽斂聲問道。

  「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太上皇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去歇歇吧。「恒伽並沒有讓他講述更詳細的經過,先將他支開了。然後,他擔憂的望向了一旁失魂落魄的長恭,低聲道,「長恭,你……」

  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了平靜,還不忘說了一句,「我先回房了,小鐵,等下你到我這裡來,我教你幾招有用的必殺技。」

  「長恭哥哥……」小鐵不明所以的和恒伽交換了一個眼神,長恭這樣鎮靜的反應反倒讓他們覺得奇怪。

  「你們都怎麼了?」長恭還揚了揚眉,「那個人早就和我沒關係了,不是嗎?」

  說著,她的唇角僵硬著掙扎著勾出一個無謂的弧度,往著房間的方向走去,腳下輕浮,仿佛行走於虛空,既無痛苦,也不疲累。

  她哭不出來。只有緊握的雙拳在不住的顫抖,指甲深深陷入血肉裡,鑽心的疼,她卻仿佛也不覺得。

  她明白一切意味著什麼。

  當她喊起那個名字時,不會再有人回過頭用帶些暖意的眸子望著她;不會再有人為她試吃李子是酸是甜,不會再有人對她說,長恭,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欺負你。她再不能趁他熟睡時捉弄他,然後看他故作生氣。再不會有人如這般縱容她,她也不再會為誰有任何心事而如此擔心,不再會為誰不顧一切,舍出生命也無所謂。

  ——她最愛的那個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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