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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任何人無法取代,無法超越。

  在長恭的房間門口,正在等著弟弟回來的孝琬吃驚地看到了這一幕,等高湛將長恭小心放置在了榻上,他實在忍不住問道:「皇上,您怎麼和長恭他一起回來?」

  高湛也不理他,只是說了一句:「去替朕倒杯水來。」

  孝琬並沒有離開,而是開口道:「皇上,這麼晚了您還不回宮嗎?」

  高湛抬起眼,淩厲的目光一掃,「河間王,朕的話你沒聽清楚嗎?」

  孝琬神色一斂,不得不退了出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天皇上似乎和平時有些不大一樣。

  高湛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讓孝琬出去,只是覺得想再單獨和她多待一會,再這樣多看她一會也好。

  淡淡的燭光下,她睡得很安穩,臉色透明得仿若月光。

  他從來也沒有見過比她更為美麗的臉,美麗得如天外蓬萊的夢境,美麗得完全不近人情。

  有一種隱隱的喜悅,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心裡面去。

  那是悄悄的,擁有世上最美麗最心愛東西的喜悅。但這種喜悅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得求之的痛苦。即便是擁有,也只是那樣短短的一瞬間。白天那個小女孩的一聲娘子,令他心神激蕩,好不容易才能平息內心的波瀾起伏,幾乎就要忍不住問出一直纏繞在心底的那一句話,長恭……若你不是男子,我又不是你的叔叔,你可會……可會……

  仿佛有什麼說不清的感受在一瞬間扼住了他的心臟,那種感受不知為何,不是火,卻燙得焚身,不是冰,卻冷得入骨;非為酒,卻如酒釀一般隨著時間流逝而更覺厚重。

  「嗚……」睡意濃濃的長恭忽然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像是夢到了什麼似的抓緊了一樣東西。

  他本已起身離開,可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來,目光所及之處,看到她握著的那樣東西正是今天給她買的香袋——他的心,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再次悄無聲息地靠近她,不帶聲響與動靜,直到離那張仿佛可以溶解于幽水的臉龐,只差幾步之遙——距離觸手可及。

  那麼的近在咫尺。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內心卻在痛苦地掙扎,最終,還是慢慢伸出手指溫柔地撫上了她的嘴唇,小心翼翼,溫柔無比地撫了上去。

  那微涼的觸感仿佛是迷夢裡的溫床。那一刻有一種幻念,他好像在撫摸一株水中的水仙。整個人,整顆心,都在向下沉去,摔進深黑的,看不見底的深淵。

  孝琬端了水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臉色一變,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凍結,僵硬的手指險些握不住手裡的白瓷碗。

  忍住了沖進去的衝動,他只是在門口輕咳了一聲。沉浸於黑暗中的皇上驀然一驚,很快收回了手,站起了身來,什麼話都沒說就匆匆出了房門。

  庭院裡,樹葉上凝聚的夜露滴入池塘,俱寂的一刻竟顯得異樣清冷。淡淡的陰影映在孝琬的臉上,那表情竟也似藏入雲中的月朦朦朧朧。

  高湛回到了宮裡的時候,才發現皇后與和士開一干人等都焦急地等著他,直到見到他的出現,眾人才似乎松了一口氣。

  「皇上,長恭也太大膽了,居然帶您出宮,這要是萬一有點什麼事……」皇后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擔憂。

  高湛略略蹙起了眉,顯然並不喜歡聽到這種話。

  和士開沖著皇后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下去,對著高湛微微一笑,「想來也是蘭陵王體諒皇上近日來辛苦勞累,想為皇上分憂,所以才帶了皇上去外面散散心,這也是蘭陵王的一番好意。只是皇上畢竟是九五之尊,下次如果要出宮,最好提前讓臣等知道,那就不會像适才那樣心急如焚,六神無主了。」

  王內侍也連忙附和道:「是啊皇上,娘娘與和大人可是急得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巴巴在這裡等著您的消息。」

  高湛的面色有所緩和,沉聲道:「天色也很晚了,你們也都各自回去吧。」

  皇后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低低道:「那臣妾先退下了,皇上您勞累了一天,也請早些休息吧。」

  高湛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望向了窗外。

  「皇上,」和士開忽然開口道,「不如在臨睡前,讓臣陪您下一盤棋可好?」

  高湛似乎微微一愣,轉過頭來,卻看到和士開的眼神灼灼,仿佛想和他說些什麼,他在稍稍猶豫一下後回了兩個字:「也好。」

  「多謝皇上。」和士開低下頭,眼底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皇后在退下時與和士開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又吩咐王內侍將棋盤和棋子端了上來。

  「皇上,今天您明明出宮散了心,臣怎麼覺得皇上回來之後反而更加心事重重?」和士開在棋盤上放下了一粒白子,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問道。

  高湛執起了一粒黑子,沉默了片刻道:「士開,還記得你和朕說過不得求之大苦嗎?」

  和士開笑了笑,「臣自然記得。不過,這不得求之苦,也不是沒有解脫之法。。」

  高湛的眼中微光一斂,「什麼?」

  「皇上,若心有所求,縱有萬千險阻,終有一絲希望,故」不得求「之大苦,終有解脫之可能。怕則怕心懷痛楚,卻茫然不敢相求,不敢嘗試,此」不得求「之至苦,才難以解脫。」

  高湛緊緊捏著手中的黑子,他的面容依舊冷靜無瀾,但聲音裡卻帶了幾分恍惚,喃喃道:「怕則怕心懷痛楚,卻茫然不敢相求,不敢嘗試……」

  和士開深知自己這話正中皇上的心思,又趁機加了一句,「苦之源,膽怯也,膽怯者,消極也,欲脫苦者,方要不棄則算真勇。皇上,如果要擺脫這至苦,只有大膽相求,大膽去嘗試,有些事,您要是不說出來,又如何能知道結果?」

  「夠了!」高湛一聲低斥,「別說了。」

  和士開立即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臣妄自揣測皇上心思,實在是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高湛似是無奈了歎了一口氣,「算了,朕有些乏了,你就先退下吧。」說完之後,他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示意和士開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

  和士開連連點頭,匆匆離去。

  白色的月光,像花瓣,一瓣一瓣地堆積起來,清幽暗香浮動。

  高湛就靜靜坐在這清幽的月色中一動未動,白色的花瓣落了他一頭一身,為他籠上了一層半明半昧的暗影。

  和士開一出昭陽殿,立刻就有宮女將他領到了胡皇后所在的瑤華殿。

  「士開,你和皇上說了些什麼?」皇后一見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

  和士開微微一笑,「我只是幫他加把火而已。」

  「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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