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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長恭重重拉了一下孝琬的袖子,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在高睿說出二十軍棍這幾個字時,她清晰地看到皇上的身子微微一顫,那修長的手指已經握得發白。九叔叔他不忍心……她知道。這二十軍棍打在她身,更是痛在他心,她明白。但現在她確實理虧,二十軍棍已經是格外開恩,如果繼續僵持下去,局面恐怕會越來越糟,更何況,還有三哥,指不定會說出什麼犯上的話……

  「皇上,臣願意……」

  「皇上,」就在此時,忽然有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打斷了她本來要說的話,「這二十軍棍,理應由臣受領。」

  她驚訝地回過頭去,不敢相信說出這話的人居然是——斛律恒伽!

  恒伽避過了她的目光,不慌不忙地從懷裡掏出了那個帥印,「皇上,是臣擅自逾權,因見晉陽有難,所以就和蘭陵王商量讓她先回晉陽,由臣帶兵繼續向平陽而行,蘭陵王只是聽從了臣的建議,所以,這該罰的人,應該是臣斛律恒伽。」

  他的話音剛落,眾人一片譁然,長恭一時愣在了那裡,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狐狸……為什麼要這麼做?明哲保身,不是一直是他的處世原則嗎?更何況,這個解釋實在不怎麼高明,這不是明擺著替她脫罪嗎?

  皇上顯然也有些吃驚,還是和士開見風使舵,忙道:「原來如此,皇上,既然這樣的話,就由尚書令大人領了這二十軍棍的責罰吧。」

  「不是的,皇上,根本就不關……」長恭焦急地想要辯解,卻又被恒伽打斷,「王爺,我知道你為人心善,不過也不必為我攬了這份責罰。」說著,他又朝著高湛道,「皇上,請責罰臣吧。」

  「恒伽……」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他為她攬了這份責罰,居然還全給倒了過來。

  「來人,將尚書令帶到殿外杖責二十。」這次打斷長恭的人——是皇上。他似乎稍稍松了口氣,望向恒伽的眼神複雜難辨,隱隱夾雜著一絲少見的溫和。

  殿外很快傳來了杖責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重重落在她的心口上。長恭思緒一滯,眼眶忍不住酸澀泛紅,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壓下那快要溢出的淚珠,心中漸漸酸澀徘徊,胸口傳來陣陣痛楚,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恒伽——這個笨蛋。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探傷

  是夜,疏星淡月。月光灑在鄴城的一處宅院內,粉牆黑瓦皆披上一層銀霜。屋舍精雅,正堂外繞著一圈朱漆回廊,半支著的雕花木窗櫺下,隱隱透出昏黃的燭光,給微涼的夜增加了一縷暖意。

  今日剛剛升了官,卻又同時挨了一頓板子的斛律大人,此時正無奈地以一種不雅的姿勢趴在榻上。不過現在更令他無奈的是身邊的喋喋不休。

  「恒伽,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這麼講義氣!為了我四弟寧可自己挨一頓板子!」孝琬一邊說,還不忘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個朋友我沒白交!」

  「呃……孝琬,你輕點行不行?不知道我現在很脆弱嗎?」恒伽皺了皺眉,這個傢伙從踏進這間屋子開始就沒有停過嘴,不止這樣,孝琬看戀人般的眼神更是把他看得渾身發毛。也許在孝琬看來,任何能幫助長恭的人,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吧。

  「三哥,你都說了半天廢話,倒是把藥拿出來啊。」從一進門就保持沉默的長恭也看不下去了。

  「對了,對了,這是長恭從皇上那裡要來的藥膏,對治癒傷口最有效,你趕緊用吧。」孝琬從長恭的手裡接過了一個精緻的瓷盒,想了想道,「不如我現在幫你敷上吧。」

  恒伽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忙道:「不用,不用,你擱在那裡就好。」

  雖然對恒迦的失態有些驚訝,但孝琬還是十分熱情地又說了一句:「長恭,乾脆你來幫他敷上吧。」

  「不要!」這回是兩人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長恭還抬眼瞄了一眼恒伽受傷的部位,臉上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三哥啊三哥,以後再也不和他一起來了。

  「你們兩人怎麼都怪怪的。」孝琬看了看表情古怪的兩人,「行了,隨你們便,長恭,我們先回去吧。」

  「三哥,你先回去。」長恭的目光落在了恒伽身上,「我還有話要對他說。」

  「哦?對對,你也該謝謝他,不然挨板子的人就是你。」孝琬根本沒想那麼多,囑咐了幾句就先行離開了。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兩人默然無語,只是若有若無的梅香飄散在空氣中。

  「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恒伽將下巴擱在自己的手背上,若無其事地問道。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她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榻邊。

  「高長恭,你怎麼能隨便坐在男人的榻邊?」恒伽故意岔開了話題。

  「斛律恒伽,你要不說我就真的幫你敷藥了?」她語帶威脅地舉起了那個瓷盒。

  「是嗎?那就有勞了。」他彎了彎唇,「其實我只是不習慣讓男人看,所以……」

  「斛律恒伽,你這個笨蛋。」她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眼眶又開始泛紅,「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一點都不像你。」

  「長恭,你可別把我看得太偉大了,我這樣做只是為了我自己。」他眯了眯眼睛,「誰都看得出皇上根本不想對你動手,可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理由反駁李尉那些人。畢竟他是皇上,也不能這麼明顯地偏袒,就算殺了李尉,也必定會落下口舌,所以這個時候,需要有人出來承認這一切,既能體現出皇上的大公無私,又能讓李尉等人無話不可說,這才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我只是挨了區區二十軍棍,卻令皇上對我更加信任,何樂不為?」

  說著,他指了指房間堆滿的賞賜,「這不就是皇上的意思嗎?」

  長恭沒有做聲,忽然輕輕笑了起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如果這個人是和士開甚至是太子殿下,就算能得到皇上的更多信任,狐狸你都是不會為了他們挨這二十軍棍的,對不對?」

  周邊花影扶疏,月亮潛入雲層。夜霧飄浮移動,空氣中添加了一抹清冷。

  他微微一愣,心裡湧起了一種微醺的感覺,側過頭看著她,被霧氣所浸潤般的,少女柔美的眼睛濕濕亮亮的,簡單坦蕩卻迷惑人心的笑容,牽引著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向她靠近……

  她柔軟的手主動伸出,握住了他那雙冰冷的手,用暖暖的溫度凍結住他尚未說出口的言辭。她笑得明亮且嫵媚。

  凝視著他的眼神奇妙地刺穿他所有的偽裝,仿佛可以就那樣直接射入他的心……

  「我要起身,你幫我叫人進來。」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儘量讓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情平復下來。

  「你想要什麼?我幫你好了。」她眨了眨眼。

  「哦?」他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下流瀉出一抹狡猾的神色,「可是……我是要去解手哦。」

  「啊!那,那我馬上去幫你叫!」

  看著她忙不迭地逃了出去,他的嘴角挽起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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