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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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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可此時那吟唱的聲音似乎和平時不同,多了幾分溫潤婉轉,閉目聆聽,那聲音輕輕地蕩漾開來.仿佛誘惑著它欲捕獲的獵物循聲而去。 就在他聽得出神的時候,歌聲忽然嘎然而止,緊接著是少年清脆利落的聲音響起,「什麼人在哪裡鬼鬼祟祟的,給我滾出來!」 「是我。」他緩緩走了過去,剛才有那麼一瞬,他似乎能感覺到少年身上稍縱即逝的一股殺氣,快得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彌羅,怎麼是你?」長恭一見是他,頓時放鬆下來。 宇文邕並沒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坐了下來,笑道:「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唱歌。」 長恭只覺得臉上一熱,沒想到自己剛才一時即興而為,卻偏偏被他給聽到了…… 「唐兄唱歌的聲音細緻婉轉,如果不仔細聽,還真會以為是女子的聲音呢。」宇文邕側過臉,不經意間發現對方的神情有幾分古怪。 「只是隨便唱唱而已。」她微微一驚,發現對方好像只是隨口那麼一說,又稍稍放下了心。 「當年你們齊國高祖高歡曾經攻打我們大周的玉壁,雙方苦戰五十天而沒有結果,高歡」智力皆困「而患病。軍中謠言四起,於是高歡命愛將斛律金唱這首《敕勒歌》,高歡自和之,將士們情動於中皆潸然淚下……」宇文邕的聲音,優美,平靜,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仿佛在說一件極為普通的事。 長恭有些驚訝,當初斛律叔叔教她唱這首歌時,的確是說過了那場她的祖父和恒伽的祖父一起參與的戰爭。 如今,他們都只有一掊黃土相伴,往事俱矣,飲馬長風、烈酒悲歌,又有多少英雄杳逝無蹤?歲月裡浮浮沉沉,拍岸驚濤早已卷去了無數沉重的歎息,只有這草原見證著血與淚、煙與火的過去,還有,那誰也不知道的未來。 「回去了。」長恭站起身來,翻身上了馬。宇文邕也策馬跟了上去。 此時的草原一片幽靜,放目四顧,但見月色融融,星光如銀,天地間如同籠罩著一層輕紗薄綃,遠近處的連天碧草,均似蓋著一幅輕紗,朦朧之中,更顯神秘。 「彌羅,不如我們比比誰先回去,若是你輸的話,就不許把我唱歌的事說出去。」長恭轉了轉眼珠,斜瞥了一眼身側的少年。 「好,那要是你輸的話?」宇文邕覺得有些有趣。 「我?」長恭眨了眨眼,猛地一甩馬鞭,「我是不可能輸的!」 話音剛落,她就已經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前沖去,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聲。 宇文邕那被壓抑已久的內心,此時仿佛有什麼正在蠢蠢欲動,不可思議的,他的心裡居然湧起了一種孩子氣般的衝動,一揮馬鞭也追了上去,「我就不信贏不了你!」 兩人在夜幕之中縱馬迎風奔馳,互相追逐,疾馳的坐騎卷起草原特有的清新而狂野的氣息,草浪在馬蹄下起伏,隨烈風撲入胸襟的是充斥天地的豪氣,這是中原的風給不了的! 草原的風,是屬於自由的!是不被任何東西束縛的! 宇文邕只覺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抬眼望去,只見領先的少年長髮飛揚,騎姿優美,恍如一顆明媚的流星劃過草原,當下心裡一動,快馬加鞭趕了上去。 他策馬奮起直追,眼看著距離越來越近,就在快要追上的時候,忽然看到少年掉轉頭來,沖著他眨了眨眼,將手指放在了唇邊,發出了一聲惟妙惟肖的狼叫聲…… 身下的坐騎被狼叫聲嚇得一個趔趄,險將他甩下馬來,等他制住了自己的坐騎,抬頭一看,哪裡還有少年的影子? 果然還是讓那個傢伙贏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自己非但不惱,唇邊反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抬頭望著漫天星光,他的心裡突然有一種隱密蠢動的溫柔, 迄今為止,他還從不曾像這樣,釋放出自己深藏的一面,用一種好像蘇醒過來的目光來欣賞自然的美,感受季節變幻的奇妙,這一切,讓他有一種虛幻的幸福感…… *** 第二天,長恭起來時才知道,彌羅一行人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離開了。 她初以為彌羅還因為昨晚的輸贏在生氣,所以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離開了。但很快又覺得自己的猜想越發有可能,若不是因為有什麼秘密,又何必不告而別呢? 若是彌羅真的是周國的求親使者……她搖了搖頭,不論誰是周國的求親使者,那只詭計多端的狐狸都有辦法搞定吧? 說起來,那只狐狸也不知到了突厥沒有? 此時,人已在突厥的斛律恒伽忽然莫名地打了兩個噴嚏,身旁的侍從擔憂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恒伽笑著摸了摸鼻子,他如今人在突厥居然還能感應到那個傢伙的怨念,可見的確是執著的怨念啊。現在的她,一定還在並州偷懶吧,得知她要去並州靜養的消息時,他幾乎連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那個傢伙是想偷懶。瞧她平時活蹦亂跳的樣子,怎麼可能說病就病…… 那麼……皇上呢?難道他就會輕易相信? 「大人,我們在突厥也住了好幾天了,這可汗怎麼還不接見我們呢?」侍從在一旁有些焦急。 「急什麼,」恒伽微微一笑,「可汗是這麼容易隨便就能見的嗎?」 「大人您的意思是,可汗是故意派人把我們安置在這裡,冷落我們幾天,煞煞我們的威風?」 「誰知道呢,」恒伽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既然來了,就順便欣賞一下塞外風光吧。」 *** 齊國鄴城,昭陽宮。 春夏之時,翠色剛剛染上池中的水波。幾縷淡泊的清風寵辱不驚的橫面折來,刹那,池面上齊齊的跌宕起一陣碧綠的波瀾。有嬌小的花蕊羞澀的從蔥翠的荷葉下探出頭,脆弱,潔白,格外的安靜。 一位如月光般清冷的男子正憑欄而立,若有所思的凝視著一池碧水,幾縷淡泊的微風穿過,卷起了衣角,勾起了髮絲,惹了心頭層層無發話語的心事,搖動了心底鬱鬱的悲哀,由眼波裡慢慢迤儷而出,旖旎了一片池水。 和士開本是有事前來稟告,剛一進來就看到眼前的一幕。若是以往他必定示意旁邊的內侍不要出聲,自己在一旁等會兒就好,但今日不同往日……他上前了兩步,行了個禮,「皇上……」 高湛看到他,略有驚訝道:「和士開,你怎麼來了?」 「皇上,臣有事稟告,」和士開壓低了聲音,「此事和樂陵王有關。」 「高百年?」高湛的臉上立即恢復了一如霜色般的冷漠月華,「他怎麼了?」 和士開也不言語,從懷裡掏出了幾張字,只見紙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字,高湛目光一掃,頓時臉色微微一變。 這滿張的紙,通篇寫得都是一個「赦」字!那墨黑的字跡仿佛冰冷的刀刃,在一瞬間刺開了他的內心,釋放出了深埋心底的絲絲殺意。 「皇上,這是樂陵王的書法先生賈德胄交給微臣的,自古以來,」敕「字只可皇帝親寫,樂陵王此舉,恐怕居心叵測。」和士開微微皺了皺眉,「皇上,怎麼說他畢竟也是舊太子,臣認為一直留著他,恐怕是個隱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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