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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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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薄唇輕啟,吐出了兩個字:「高——湛。」 皇上愣了一會兒之後哈哈笑了起來,「既然這樣,你也該知道為什麼我會寫你的名字……」 高湛的臉上還是一片沉靜,「皇上有前車之鑒,深怕就算傳位於太子,他也坐不穩這個位置,就好像濟南王高殷。要讓太子坐穩這個位置,除非先殺了我。但是皇上一向仁慈,光是殺了一個濟南王,已經夜不能寐,後悔不迭,況且如今我在朝中勢力也非同一般,因此,六哥才想了這個以退為進的一招。」他的目光如刀刃一般淩厲,「皇上是想以這個皇位保你妻兒安全吧。」 皇上的瞳孔一縮,臉色瞬間蒼白,卻不知為何,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小九,你真是瞭解我,只不過,你還是猜錯了一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 不等高湛說話,他又繼續說道:「小九,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年冬天,我正好八歲,你只有三歲,當時母后對我說你是我弟弟時,我心裡歡喜極了,因為我還從來沒有過那麼美麗的弟弟。只可惜,你的性子涼薄,一直都難以接近,直到先皇去世之前,你忽然派人送信給我,說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緩了一口氣,聲音明顯微弱了幾分,「我明白你想些什麼。你借用了我的力量,名正言順除去了濟南王和一幫子漢臣,現在,時機成熟了,你想拿這個位子了。小九,我就順了你的心意,我把這個位子……給你。」 高湛沉靜的表情似乎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裂痕,他抬起頭來,神色複雜地望向了皇上,低聲道:「六哥……原來你……我……」 皇上忽然驀地抓住了他冰冷的手,低聲懇求道:「九弟,我的兒子高百年沒有罪過,希望你能將我的妻兒安置一個好去處,千萬別學我啊……」 高湛握緊了他的手,冷澀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到了他的心底。孤獨如清冷的月光悄悄漫過了他的全身。 「我答應你,六哥。」 皇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這才慢慢合上了雙眼。 *** 長恭一直焦灼不安地往寢宮裡張望著,皇上把九叔叔單獨叫了進去到底是為什麼?怎麼連太子都不讓進,偏偏就讓九叔叔進去呢?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心裡驀地一驚,不會是皇上看出了什麼端倪,趁著臨死前做出什麼對九叔叔不利的事吧? 一想到這裡,她更是坐立不安。 就在這時,寢宮裡忽然響起了一片哭聲,接著就是混亂的腳步聲,大家面面相覷,心知不好。果然,只見皇上的內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哽咽著沖眾人說道:「皇上,皇上駕崩了!」 眾人頓時一片悲泣,這其中,有真心,也有假意,不過高演生前為帝,深得民心,也頗為照顧同宗同族,無論怎樣,還有不少人的確是真心難過的,不過這種難過更多的來自于對未來的不安,而不是來自于一個親人的逝去。 長恭心裡也好像被什麼抽空了一般,腦海中卻不停地出現自己殺了那個士兵的一幕,她也是幫兇,她也是…… 「王內侍,皇上的遺詔呢?是否是由太子繼位?」立刻有人提出了這個最為關心的問題。 王內侍抹了一把眼淚,「皇上下了遺詔,由——廣平王繼統為帝。」 眾人頓時愣在了那裡,不知該做什麼反應。半晌,總算有人不滿地開了口,「怎麼不是太子?憑什麼是廣平王?」 那人一開口,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倒是太子靜靜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猶如置身事外。 「憑什麼?」高湛緩緩步出了宮殿,手持遺詔,冷冷環視了一遍眾人,「莫非有人質疑皇上的遺詔?」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孔,若隱若現的騰騰的殺氣,從容不迫的態度,以及那高貴淡漠的冷凝氣質都如同王者般不怒自威。 眾人立刻噤聲,再不敢多說半句。 長恭抬頭望著高湛,腦海中卻只有一句話在不停地迴響著,他是皇帝了,九叔叔是皇帝了……此刻仿佛只剩天地穹廬之間這一抹若有若無的蒼涼,和她心底裡一縷如春蠶抽絲般的惆悵。 月光冷冷的,卻白得像新紡的雪緞,窗外的梧桐被大風吹得嘩嘩作響。 皇建二年,孝昭皇帝駕崩,時年二十七。 同年,長廣王高湛於鄴城南宮即位,是為北齊武成帝,改元大寧,時年二十二。封孝昭皇帝太子百年為樂陵郡王,詔大使巡行天下。 §第二卷 第一章琉璃杯 四月天,柳絲長,草芽碧,桃色紅淺。青煙淡薄和風暖。 空氣中飄散著露水打在竹葉上的清香,春天一如既往地溫柔醉人。齊王宮高牆的琉璃瓦下,一群灰白的鴿子撲棱棱張開翅膀,漸漸飛入一望無垠的碧空裡。 南宮的議事殿上,文武官員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趁著等皇上駕臨的空隙,閒聊朝廷內外最近發生的大小事情,言談間笑語晏晏,一派輕鬆。 在這眾人之中,中書令斛律恒伽也面帶笑容地應付著周圍的同僚,眉梢眼角卻流動著一抹旁人不易察覺的嘲諷之色。 短短幾年內,齊國連薨三位皇帝,那把龍椅上的主人換了又換,大家對這種情況似乎也已經習以為常。也是,只要自己不受牽連,誰來做皇帝又有什麼區別呢? 「長恭,你老實告訴我,那些畫像你到底看了沒有?」河間王高孝琬底氣十足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聽到長恭這兩個字時,下意識地,恒伽轉過頭,朝著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三哥,從出門到現在,你就一直問個不停,煩不煩啊?」長恭一個閃身出現在他的面前,那淺緋色的衣袂和黑色的髮絲隨著她前行時的步伐飄搖著,輕盈得像是一隻起舞的蝴蝶,清雅飛揚。淨透如玉的臉上,帶著一股洗盡鉛華的味道,美麗中英氣十足。 孝琬受了重大打擊一般垮下了臉,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小手帕假裝拭淚,還一臉哀怨地看著她,「好啊,你現在封了王,翅膀硬了,居然嫌你三哥煩了。」 恒伽的眼中不由泛起了一層清淺的笑意,這一招對付長恭早就失效了。果然,只見長恭很是無奈地垂下腦袋,重重歎了一口氣,「三哥,我敗給你了,其實我……」才說了半句,她忽然抬起頭,眼珠一轉,目光驀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頓時眼前一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聲喊道,「恒伽,昨天那個事兒我們還沒說完呢!」 說著,她迅速地竄到了他的身旁,將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孝琬扔在了一邊。 恒伽微微一笑,「怎麼,又惹亂子了?瞧把河間王急得都哭了。」 長恭翻了個白眼,誇張地拍著胸口道:「比惹亂子更可怕,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三哥不知中了什麼邪,忙著給我找媳婦。」 找媳婦?恒伽的眉宇間輕挑起促狹的神色,「河間王也是一片好心,長恭你也不小了,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這廂孝琬也擠了過來,連連點頭道:「你看你看,連恒伽都這麼說,三哥這都是為你好,況且,三哥也說了一定讓你自己選。」 長恭皺著眉,又蹭到了孝瑜的身旁,「大哥,你也不幫我說句話。」 孝瑜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只是微笑不語。 「對了,我還有幾位妹妹呢,長恭你不如就和我們結為親家,豈不更好。」恒迦強忍著笑意,像是意料中地看著長恭氣惱地鼓起了腮幫子,面色微紅,嘴唇輕輕翕動,仿佛在說著什麼。 在依稀聽到死狐狸這幾個字時,他心裡更覺好笑,這樣的長恭,多了幾分小女兒的嬌嗔。 也是——她本來就是女孩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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