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此刻船卡在江心,沒多久冰面便會繼續凍結,將他們徹底困死。境況委實騎虎難下——棄船渡江太過冒險,保不齊冰層何時又會開裂,將他們一股腦吞噬。

  眾人皆內心焦躁,靈寶伏在船頭,耐不住性子開始拿鑿子敲冰。龍白月用毯子替她遮去風雪,輕聲勸阻她:「杯水車薪,沒有用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靈寶心急如焚。

  這時紫眠忽然坐起身,昂起臉來在風雪中仰望無盡玄夜,雙目細細逡巡,嗓子裡滑過一絲激動的顫音:「師兄……」

  但見空中滑過綠光如練,仿佛一條青蛇,蜿蜒著遊過他們頭頂上方。隨著綠光所及之處,天地間頃刻霪雪乍收,天光一霽皓月千里,連撲面寒風都回暖,熏得人臉上毛孔舒展,分明是煦煦春風醉人。

  船上幾人來不及發出驚歎,便聽見船邊冰層發出哢嚓哢嚓的龜裂聲,江水湧動,浮冰咯咯撞著船幫,推著小舟緩緩向東漂流。

  龍白月結結巴巴問紫眠:「你說師兄,是指翠虛嗎?」

  紫眠點點頭,望著仍在半空中旖旎嫋繞的一線青光,眸中閃爍著複雜又溫柔的亮采:「是他,他作法時就愛弄出青光炫耀……」

  燕營中元宜看著腳下冰雪消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半面龍得意地哈哈大笑,迭聲讚歎道:「天師,這是什麼大法?」

  「春江花月夜,聊博陛下一笑。」翠虛欠身,望著半空若有所思地微笑。

  ——那傢伙,這下該心服口服了吧……

  「很好!」半面龍點頭,對元宜下令,「傳令備好戰船,黎明突襲江南。朕人馬疲頓,暫且在後方休整。將軍的人馬熟悉採石磯,主攻力量便由將軍麾下擔當,滅此朝食,偏勞將軍了。」

  元宜牙關緊咬,面頰微微抽搐——移交兵權也就罷了,還要剪除他的羽翼嗎……他幫著篡位奪權可不是圖這個!

  就在元宜閃神的片刻工夫,半面龍被拂面春風吹得愜意,不禁對翠虛感慨道:「天師,朕遇上你實在幸運,你我合作無間,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翠虛狹長眼眸略彎,笑得狡黠:「沒錯,我一向最愛與人合作……」

  元宜一怔,發現天師翠虛說這話時,雙眼竟在望著自己。他心下登時大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與之合作的那個人……是他?

  翠虛眼神意味深長,其中傳遞的訊息被元宜確認後,使他不寒而慄——這人簡直是笑面虎,不,他簡直是一個魔鬼。

  可魔鬼開出的條件向來誘人,元宜心動了——同樣的事情,他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他手中一樣有兵有權,何必為他人做嫁衣裳?

  想到此元宜與翠虛相視一笑,他緩緩抱拳作揖,俯首對半面龍道:「末將領命……」

  輕舟東去,寶兒仍舊狐狸模樣,蹲在船尾撈浮冰玩:「你們打算到哪裡去?」

  「不知道,」賀淩雲悵然南望,「也許我會去尋找失散的親人,但江南的新都是不能去的——呂大人如今當權,曾經與他對立的人都沒好下場。紫眠,我勸你也別去,聽秦樓說連楚珣都被他誅殺——他們曾經還是師生,你更不可能被他放過。」

  「我明白,」紫眠笑笑,「我不會再涉足官場……」

  「啊,那我們可以去找我爹爹,」公輸靈寶笑著提議,「我爹隱居的地方可漂亮了。」

  賀淩雲一怔,傻話脫口而出:「你爹還活著?」

  「廢話!」靈寶沖他翻了個白眼,嘟起小嘴,「我爹爹當然活著,你這話什麼意思?」

  「不,我只是,我以為……」賀淩雲愣了一會兒,終於想清問題所在,「那我當初燒了你爹留給你的木鳥,你為什麼那麼傷心……」

  「你燒了我爹隱居前留給我的木鳥,我當然傷心啦!這和我爹的生死有什麼關係?」

  「對,都是我的錯……」賀淩雲自我解嘲地一嗤,索性取下系在船舷上的槳,試探著劃動,「我早該認清你見風就是雨的脾性……」

  靈寶笑著吐吐舌,也解下另一側船舷上的槳,與淩雲並坐在一起划船。

  明窗塵蜷在船中央打盹,紫眠與龍白月依偎在船尾,笑著看寶兒撈冰。

  「今後我們去哪裡?」龍白月微覺困倦,便伏進紫眠懷中,低吟淺笑,「你不去修道,我們無處可去呢。」

  「無處可去,便無一處不可去,」紫眠低下頭,在黎明前的暗夜中凝視著她,「只是以後不知該做些什麼……」

  「怎麼會?」龍白月摟住紫眠,滿足地感喟,「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

  因為看破,所以留在紅塵;因為有你,從此無憂無慮——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但願長醉不復醒……與爾同銷萬古愁……

  龍白月枕在紫眠肩頭,悠然睜開雙目,望見東方一抹魚肚白,眼睛亮了一下。

  看啊,紫眠,天亮了……

  紫眠順著她如水的目光望去,但見長空萬里,朝霞如胭,旭陽斜透層雲,染紅一江春水……

  番外:隱居記·壹

  江山易主,物是人非。

  燕國自燕王元昕被殺後,內亂紛擾,從此盤踞長江以北,再無暇南顧。江南小朝廷偏安一隅,在宰相呂大人的治理下倒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自江南幼帝周歲後,垂簾聽政的佟太后日漸幹練,朝堂上與呂宰相分庭抗禮,終於在幼帝三歲生辰這日詔告大赦天下,免去亡國妖道紫眠十大罪,使之為庶人,從此免除一切通緝。

  ——這是佟桐一直想為紫眠大人做的事。每每朱筆批罷奏章,倦極生厭時,她便靠在壽康宮的小軒窗下,看著御花園裡紫藤花開,密密匝匝將她所在的一方窗櫺籠住,像極香甜的懷抱。

  即使他對自己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好罷了……

  大人,如果有一天我能獨當一面,大人您只管安心到南方來……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而今總算做到了,卻不知他人在哪裡,過得可好?

  青柳小鎮不大,如今卻著實有幾樣特產。

  這些特產也不是甚希罕物件——都是些女人家喜歡的香粉、口脂、花露之類,美在色澤紅白鮮亮,香氣馥鬱持久。時間長了聲名遠播,連南來北往的客人都要慕名為家中女眷捎帶上一兩樣,才算是來過這依山傍水的小鎮。

  賣特產的店家設在鎮中,字型大小「靈月」,除了自家出產的閨妝,只外售四時鮮花。店家在鎮外有大片花田產業,每到春夏,田中花卉便著了魔似的瘋長,花開十裡香飄四野。

  這片產業的主人並不是世居青柳鎮,只不過來此地客居三年,便掙下這份家業,著實使人羡慕。偏偏主人也神秘,竟是兩對神仙似的伉儷,不是同姓非屬一家,感情卻是極深厚的。

  不消說,這四人二對便是避世隱居的紫眠與龍白月、賀淩雲與公輸靈寶了。

  下麵八卦他四人的發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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