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一六三


  下一刻他跌進她的懷裡,她驚惶的眼淚如泉湧,淚珠落進他半睜的眼眶,又苦又澀,刺得他也跟著掉淚。

  紫眠渙散中閃念——她又教他領會了一種真味。

  可這味道太苦,比劇痛更使人難耐,他不堪忍受、掙扎求生:「還魂……」

  「還魂駐魄丹!」龍白月淚眼一瞠,發狠勁將紫眠扶起來,要拖他出帳去找賀淩雲。

  這時元昕伏在榻上虛弱抬頭,一眼看見龍白月與紫眠摟在一起,心下洞徹,盛怒中嘶喊出聲:「來人哪——」

  隨著這一聲喊,帳外忽然嘈雜,有鐵甲亮如銀鱗,皮靴碾雪聲紛至遝來,進帳的不是侍衛,卻是燕軍主將元宜。他目不斜視越過龍白月與紫眠,握著刀逕自走至燕王榻前扶起元昕,左手托住他的後腦。

  「你……」元昕動彈不得,望著他手中彎刀寒光凜冽,怒目瞠視元宜陰鷙面孔,鮮血順著話音湧出。

  「對不住了,末將全為自保。」歉然說罷,元宜棕色的眸子瞳仁微縮,橫刀架上元昕頎長的頸項,手下用力,鋒利的刀刃割進他的喉管,汩汩鮮血順刀而下,染得元宜袖口殷紅一片……

  龍白月顧不得其他,只是抱著紫眠蹣跚出帳。她不知道自己正經歷著一場兵變——緣何她沖進燕王大帳時,帳外竟沒有半個士兵把守;緣何她扶著紫眠離開時,帳外又聚滿了全副武裝的燕兵,卻無人關注他們……這些她統統都不在意,她的眼睛只是在淚水中辨認方向,看見模模糊糊沒有人的空隙,便帶著紫眠沖過去,一路掙扎往西。

  風雪將她的淚水冰在臉上,靠近紫眠的一側臉頰卻溫熱——有他不停湧出的鮮血暖著。這樣的情景何其熟悉,她曾經也這樣扶著他奔走求生,這一次她仍要成功!

  「龍白月——」這時幾人也都趕到,寶兒跑得最快,她亦無視燕兵嘩變,第一個沖到他倆跟前,驚惶失措地看著奄奄一息的紫眠。

  明窗塵追到他們跟前,扶住紫眠慌亂呼喚:「師父,師父——」

  他幫忙接過紫眠沉重的身子,龍白月鬆開手抬起頭來,望見隨後趕到的賀淩雲,目光發直地盯著他:「還魂駐魄丹呢!」

  賀淩雲望著面白如紙的紫眠,又見他滿襟鮮血,不禁一閃神,遲疑了片刻。

  這片刻時間足以令龍白月發狂,她撲上前揪住賀淩雲衣襟,顫聲低吼:「丹藥呢!拿來!」

  賀淩雲不理會龍白月,目光冷冷只盯著瀕死的紫眠,不耐煩地掙扎著想擺脫她的糾纏。

  龍白月腦中一空,怒火熊熊燃燒:「你想報復?這個時候你想報復?!賀淩雲!就算全天下人都能報復他——只有你不能!」

  賀淩雲一怔,回過神來低頭盯著龍白月,目光灼灼:「憑什麼我不能?!」

  「憑他拿自己的血喂你身上的金蠶!年復一年,你都在喝他的血!不要拿莫須有的罪名往他身上扣,天下人不配,你更不配!你拿了那丹藥對不對?!把它還給我——」龍白月一氣吼完,拽著他衣襟啞聲哭道,「你知道在燕宮時那些傷藥是誰熬的嗎?是他!我當時為了讓你好過,才撒謊的……」

  「我知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燕王不會忘了監管藥材,」賀淩雲冷冷道,「我當時將錯就錯,利用你,所以我才一再重複——別忘了我說過的話。」

  龍白月萬念俱灰,未料到賀淩雲竟能絕情至此,虛脫得跌在雪裡。

  寶兒見狀義憤填膺,忍不住暴跳起來:「賀淩雲,你渾蛋,你,你——」

  公輸靈寶跟在賀淩雲身後,也拽著他的袖子央求:「把丹藥還給紫眠大人吧,他……」

  「你們到底怎麼看我!」賀淩雲氣得甩開所有人糾纏的手指,大步流星沖到紫眠跟前,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還魂駐魄丹一氣塞進他口中,這才倒進雪地裡盤腿坐著,臉色差到極點。

  龍白月無神的雙眸動了動,她緩緩從雪裡爬起身來,忍不住又低聲哭泣:「我……我以為你不會救他……」

  「不怪你,我這人慣愛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賀淩雲陰陽怪氣地反諷,白了她一眼。

  「你老把恨恨恨掛在嘴邊,我們才不覺得有冤枉你,」寶兒氣呼呼抵死不認賬,「誰知道你這時候怎麼肯救紫眠大人,不曉得哪根筋搭錯了……」

  明窗塵不聲不響地守在一邊埋頭看護紫眠,龍白月爬到他身旁,淚濛濛望著紫眠蒼白的臉,哆哆嗦嗦問道:「怎麼樣?還……還有救嗎?」

  「師父心口還熱著,這時候服下還魂駐魄丹,應該來得及。」明窗塵抽抽鼻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驚恐問道,「燕王怎麼樣了?」

  「他……」龍白月這時才反應過來,她倉皇回身,發現黑壓壓盤踞在燕王帳前的士兵悄無聲息。

  燕將元宜緩緩走出王帳,棕色眼珠泛著如虎殺氣。他掃視手下將領,高舉起抓在手中的頭顱,亮給眾人看清:「暴君元昕頭顱在此,誓死擁立黑袍將軍!」

  「長江日晦,半面龍出!吼——誓死擁立黑袍將軍!」

  震天的咆哮殺氣騰騰,直要把風雪都逼回天闕。火光映著燕兵瘋狂的剪影,落在暗處的一行人面色驟變,不約而同地躡手躡腳,背的背扛的扛,偷偷摸回天師大帳。

  第九十八章 歸隱

  帳中靜謐無聲,一點油燈亮起,詭譎火光照亮龍白月發青的臉:「怎麼搞的?紫眠毒殺燕王正趕上元宜篡權?」

  「似乎正是如此。」賀淩雲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辛辛苦苦報仇,卻輪不上自己動手。

  「長江日晦,半面龍出——那黑袍將軍,不就是水牢裡那個猥瑣男嗎?」明窗塵眉心黑氣湧動,「我們真夠晦氣的……」

  天師紫眠是燕王寵臣,此時政權更迭,首當其衝便該是他們受波及。

  「不管怎樣,紫眠在叛軍動手前就已對燕王下手,否則元宜也沒那麼容易得逞,這也算是表明了立場,對不對?」龍白月自顧自強調,「所以他不會拿我們怎麼樣的,對不對?」

  「嗯……」眾人皆心不在焉地點頭。

  「天哪,為什麼我們明明處在風波中心,卻對事態半點不知……」面對眾人敷衍龍白月終於雙肩一垮,不得不承認他們如今已是四面楚歌,「我們該怎麼辦?」

  「起碼得先逃離重圍吧。」賀淩雲低聲道。

  「你說得倒輕巧,」寶兒撅著嘴咕噥,「這裡是燕營正中心,插翅難逃;何況就算能逃出去,我們又該往哪兒走?往北是自投羅網,往南天塹難渡。」

  「今日我能與靈寶混進軍營來,正說明如今燕軍秩序混亂,有機可趁,」賀淩雲不以為然地反駁,「往南也未必天塹難渡,你難道沒聽說今天剛有密探從江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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