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一五四


  元昕怒不可遏,氣喘咻咻的質問她:「你若愛富貴,有貴如我的嗎?你若愛人才,有文武兼備如我的嗎?你若愛情趣,有比我更懂溫存體貼的嗎?!」

  錦榻邊陳設的寶器珍玩被盡數掃在地上,金石鏗然飛迸,海夫人躲避著四濺的珠璣玉屑,淚流滿面的搖頭——她怎能說,愛不關乎其中任何一條。

  元昕踉蹌著退開一步,凝視著她頹然道:「……除此之外,你還能怎麼愛?還要怎麼愛?」

  海夫人瑟瑟發抖,只敢盯著元昕的衣角咬牙哽咽:「你要我說什麼?你要我說什麼——元昕,我到底是誰的妻子?」

  元昕一噎,蒼白的臉神經質的扭曲起來,喉嚨裡冒出咯咯陰笑,最後竟似哭腔:「你懷了朕的孩子,你還能做誰的妻子?明天,明天朕就稱帝中原,封禪回來,你就是朕的皇后!」

  「朕敲碎你的玉牒、熔掉你的金冊、鏟去碑銘上所有小金王妃的字樣,你的名字從此只能與朕在一起!」說到激動處元昕忽然頭疼欲裂,他被迫噤聲,抱著頭後退幾步,搖搖晃晃跌在地上。內侍們驚惶失措,迭聲喊道:「太醫,快請太醫過來……」

  此時龍白月躲在偏殿暗處,顧不得亂成一團的大殿,只想去掩護賀淩雲。太醫很快被請了來,切脈時拿掙動不休的元昕無法,頭一抬忽然想起龍白月:「龍醫女呢?明明留宿在這裡,怎麼不過來幫忙?」

  她就這樣被揪到明處,心驚膽顫的挨近元昕,幫太醫按住他的胳膊。幸得元昕此時雙目緊閉,錯過與龍白月照面的機會。太醫忙得滿頭大汗,終於萬念俱灰的昂首長歎:「不濟事不濟事——快請天師大人吧……」

  望著內侍們又匆匆跑出去,龍白月悄聲問太醫道:「陛下這病症,到底如何?」

  「陛下少年時情志內傷,致使肝失疏泄、脾失健運、心失所養、臟腑陰陽氣血失調。這幾年理氣開郁,明明鬱症發作漸少,」太醫搖頭不迭,從牙縫裡輕輕擠出幾字,唯恐人知,「……怎會突然到此藥石無靈的地步?」

  龍白月一驚,不由得擔心紫眠——元昕脾氣陰晴不定,若註定無法治癒,他參與治療豈不是惹禍上身?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當兒,紫眠已被內侍從天師宮請了來。他走進大殿,定睛望了一眼龍白月,跟著上前與太醫寒暄、商榷用藥。紫眠原就熟知元昕病症,此刻便從袖中取出「玉艮丹」,命內侍撬開元昕緊閉的牙關,伺候他服下。

  「除了海夫人,其他宮女最好避讓,有內侍服侍即可,」紫眠向太醫提議道,「服『玉艮丹』志在清靜安神,最忌陰氣衝撞……」

  太醫會意頷首,依言行事。

  龍白月曾以殿上一舞得燕王青眼有加,有關她脫身的細節卻是知者甚少,元昕未特意尋找她,近來又一心專寵海夫人,因此宮中上下都當龍白月已成燕王過眼雲煙——此類例子太多,所以很快被眾人遺忘,無人再提。

  有這樣的前科,龍白月便是身為醫女,此刻也得退下。她暗喜紫眠掩護自己,如蒙大赦般躲回臥室。

  大殿裡元昕悠悠醒轉,眼神清明片刻卻又一黯。他側臉掃視榻邊眾人——惶恐的太醫;平靜的紫眠;淚痕未幹、眼中滿是驚懼不忿,卻又沉默頹靡、花容慘澹的海夫人。

  元昕眼珠微轉,在心中說服自己:他給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還能有什麼不滿?假以時日,她一定能醒悟回轉,不再糊塗。女人家目光短淺,她已為人婦,腦筋一時轉不過彎來,情有可原,他又何苦把她嚇成這樣?

  「朕原諒你一時糊塗……」元昕嘴唇翕張,對海夫人輕聲道,「你無需慚愧,沒有關係……」

  海夫人身子一顫,只覺得滿心的冷灰被人揚開,眼前灰濛濛一片——她根本不能指望元昕體貼自己,從小就是這樣,他只會目空一切,鑽在牛角尖裡自說自話。

  「謝陛下……」海夫人垂下眼,有氣無力的回答。

  元昕當她知錯,也慚愧自己竟如此激動忘情,大失帝王的沉穩。他虛弱的對紫眠說道:「天師,朕已經感覺到了,朕越來越不對勁。」

  「陛下多慮了。」紫眠欠身一禮。

  「不,」元昕打斷紫眠,暗淡無光的黑眸沮喪半闔,「朕能感覺到,情況很危險很糟糕——朕的思緒經常越轉越快,快到無法控制。周圍人都在害怕朕——朕太容易生氣,讓原本可以掌控的事情變得荒唐走樣——知道這些朕更害怕,朕無法控制自己……」

  「請陛下寬心,」紫眠暗自心驚,只能姑且出言相慰,「陛下只需靜心調理,很快便能好轉。」

  「沒那麼容易,」元昕扯扯嘴角,冷笑,「那麼多人找朕的麻煩,與朕作對,朕想修身養性都不成——索性一鼓作氣,將該解決的都解決了,從此安心。成敗在此一舉,若皇天佑朕脅下青雲不散,得謀大舉,朕便從此盡心養護這身皮囊——若是不成,一切皆是天命,朕現在也懶得花那麼多功夫!」

  紫眠心中又是一驚:元昕只怕已是病入膏肓,一顆丹藥才作用片刻,轉眼便暴躁依舊,偏偏他又有生殺大權在手,照此發展下去,保住江南半壁江山只能是癡心妄想。

  此時元昕掙扎著坐起身,出了一額虛汗,陰沉沉道:「朕要回寢宮。」

  他一時興起沖來蓬瀛宮,如今發洩掉所有精力,渾身憊懶只想睡覺。內侍見燕王邁不動步子,慌忙擔來肩輿,扶著元昕歪倒進去,戰戰兢兢扛走。

  太醫與紫眠依禮告退,蓬瀛宮總算安靜下來。龍白月擔心海夫人,摸回大殿要扶她睡下,豈知剛碰到海夫人胳膊,便被她一下子甩開。海夫人抓散自己的髮髻,臉色煞白雙頰卻病態的酡紅,氣喘吁吁的哭罵道:「為什麼我要受這份罪?為什麼我要受這份罪?!」

  翌日早朝,元昕便頒下聖旨,大意為年後將以天子儀仗前往泰山封禪,正式稱帝中原;同時又令樞密院徵調各路大軍共二十四萬,聽候調遣以備南征之需。

  詔令一發,朝野震動。

  反對聲勢如潮湧,猛不可當。原來燕國經過內戰消耗、南伐中原,本國亦大傷元氣。如今既已問鼎中原,休養生息方是安國利民之道,何況天塹難渡、江南水師又聲名在外,因此朝中官員大都希望劃江而治。

  元昕閉目塞聽,正愁拿不出東西塞住眾人嘴巴,這時瑤池殿倒是傳來捷報——原來靈寶已將攻城「頭車」做好。

  這下元昕龍心大悅:「很好很好,明日朕親率禁軍出城校驗『頭車』戰力,文武百官皆須登城觀看!」

  第九十五章 逃脫

  攻城頭車像小山一樣龐大,層層套疊,攻城時只需將其拉開,挖地道、鑿城牆、防箭矢、排土石,皆有機關,設計精妙、無懈可擊。

  演示頭車必須足夠開闊的曠地,因此這日一早燕京北門便全面戒嚴清空,燕王元昕親領五千禁軍,全副武裝的攜頭車自北門出城。

  文武百官在城樓上觀看演習,天寒地凍人人都縮著脖子,只有紫眠一人迎著風俯瞰城下,雙目在隨行人員中仔細尋找龍白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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