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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哦,他的親人分在第六撥和第七撥俘虜中隨燕軍北上,目前母親和未婚妻因為不堪折磨,自裁了。」那男人笑答。

  「送這消息你還笑得出來?」靈寶驚得忘了自己的情緒,只是氣極,生機勃勃的沖上前撕他的嘴。

  「拜託,好消息誰會找我打探,難道還要我一輩子都不笑?」男人躲開,捏捏自己笑眯眯的臉。

  公輸靈寶白了他一眼,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為什麼是你陪在我身邊?」

  「啊,我可沒有在陪你,」那男人繼續笑眯眯,「只是我給賀將軍送了消息後,沒跟著他一起跑出去而已。」

  這麼說他醒了之後一直在陪她?靈寶聞言再也按捺不住,歪歪倒倒的跑出去找淩雲。

  那男人望著靈寶的背影,笑意更深:「啊,看來果然還是不能參軍呀,品位變差真是太可怕了。當年在雲南時明明還很有眼光的呢……」

  戰後城牆破敗,靈寶爬上城樓,很容易便找到淩雲。他正坐在一處垛口上,望著城外殘陽中的戰場兀自出神。靈寶有些膽怯的慢慢接近他孤零零的背影,在離他幾步遠的時候,被淩雲靈敏的發現。靈寶嚇得身子一顫,默不作聲的望著賀淩雲沉靜的眉眼,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沒哭沒鬧,她該怎麼安慰呢?

  賀淩雲見靈寶一臉為難,自己也不開腔,撇過臉去繼續眺望遠方,當感覺出靈寶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才默默開口:「以前父母在身邊的時候,嫌他們嚴厲嘮叨,總愛在外面消磨時間……現在後悔了……」

  他說得悽楚,又觸動靈寶自己的心思,讓她在一瞬間支持不住,大哭起來:「你……我……嗚嗚嗚……」

  她傷心的模樣讓賀淩雲心裡一軟,終於有勇氣跟她道歉:「對不起,不該燒了你爹留給你的木鳥,當時我一定是瘋了……」

  靈寶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搖頭。賀淩雲側臉望著她號啕大哭的模樣,伸出一隻手,用纏在手上的繃帶輕輕按去她小臉上的淚水:「別哭了……」

  否則……否則沙又會吹進他的眼睛裡……

  第六卷 燕國

  第八十章 燕京

  賀夫人的死令女俘們的境遇有所改善,軍官秋五面色陰了好幾天,燕兵也跟著惴惴,不敢放肆。龍白月傷心了許久,最終逼得秋五不得不將賀夫人妥當安葬,又撥了藥品和食物給朱璃。

  白天龍白月和玉兒輪流照顧朱璃,她的病情一直未見起色,昏沉中總是念著夫君和孩子的名字,到後來又喃喃喚著娘。

  秋色漸深,大軍也走了許多天,越往北天氣越冷,龍白月擔心朱璃身子吃不消,這一日乘著換衣服的機會,她將朱璃挪進秋五的帳篷,便死活賴著不走了。

  「她病得人事不知,咱們當著她的面親熱也無妨。」秋五笑著恐嚇龍白月。

  連日接觸下來龍白月篤定他是只紙老虎,理也不理他,只管自己披上羊裘——日曬雨淋令俘虜們的衣料失去韌性,動輒便豁開一個大口子,人人都是衣衫襤褸,加上天氣轉涼,燕將元宜索性就命他們跟著士兵一起換上北燕的冬衣。

  可惜羊裘雖暖,中午那會兒也著實會把人熱死。

  到了晚間龍白月伺候朱璃睡下,再一次面對秋五的時候,在燭光下他的雙眼平靜又溫和,讓她終於能鼓起勇氣開口:「這麼多天了……你到底是什麼人呢?」

  「就像你看見的,芝麻大個軍官呀。」秋五眉毛一挑,若有所思的端詳她,以為自己將有機可乘。

  龍白月搖搖頭:「不像,你隱瞞了一些事——為什麼不讓別人知道你會流利的漢話?」

  「因為我是燕國人,」秋五別有深意的笑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必須偽裝得夠徹底。

  龍白月明白他的暗示:「那你為什麼不瞞著我呢?又何以對我另眼相看?」

  「因為我中意你呀。」秋五插科打諢。

  「不,」龍白月緊盯著他,邊搖頭邊說出盤桓在自己心頭的疑惑,「那日你的表現讓我覺得……你在意的是紫眠大人。」

  秋五將雙眼微微眯起,儘量收斂自己精明的目光。他未想到眼前這女子竟會這樣感覺靈敏,沉默了半晌後回答道:「的確,我認識他——紫眠大人。」

  龍白月激動得按住心口,斟酌了許久後才問:「你……恨他?」

  「恨他?呵呵,」秋五聞言發噱,眼神卻是冰冷的,「作為燕國軍官,這似乎很可笑,但我要回答——的確是這樣。」

  「你不是燕國軍官,」龍白月聲音發顫,「你恨他,所以不願幫我。」

  「全天下都在恨他,假使他不曾救過我,我斷不能放你如此逍遙。」

  「你恨他,因為他打開了城門?」龍白月搶白,「那也是他指使燕兵包圍京城的咯?如果他沒打開城門,而是換作你帶領著手下攻破京城,你也會認為自己是天下的罪人了?」

  「是的,哪怕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秋五冷硬的回答。

  龍白月氣極,悶悶道:「苦衷的確人人都有,也的確不能為罪行開脫,但是……但是我只管自己看到的——在國家生死存亡的關頭,有些人仍在放縱自己,可以說,國家是被他們敗亡掉的。」

  「你怪我只針對他?是的,也許是我盲目。縱使導致敗亡的原因有千萬條,只怪他自己做得最醒目,引得千夫所指。沒有我恨他,天下人也會恨他的……」秋五態度依舊強硬,口氣卻已鬆軟了些許。

  如果沒猜錯秋五的身份,就當知道他這樣的人,不論是非必須得先踩住自己的立場。龍白月本就沒指望能夠說服他,於是趁著他語氣緩和時改換話題:「你說紫眠救過你,又是怎麼一回事?」

  「啊,說是他救我也勉強,」秋五雙眼難為情的別開,遺憾自己實在太講求原則,「他在燕國的時候,有一天我營裡狗發狂,咬傷了不少人。在我打死狗的時候,他正巧路過,提醒我該把狗腦剖出來敷在傷口上。結果只有我照做了……傷者之中也只有我活了下來。很可怕,不到一個月,人盡數死光……除了我安然無恙。」

  「一定是他救了你!」龍白月斬釘截鐵道,「這方法出自葛洪的〈肘後備急方〉,是專門針對狂犬齧人的。」

  「哼,當時他既沒說明,又冷著臉,還是多虧我自己謹慎……」秋五說到最後,看著龍白月泫然欲泣的臉,承認道,「的確……是他救了我。」

  也因此,縱使再不情願,還是欠他一個人情。

  「這才是他,」龍白月捂住臉,忍不住哭起來,「這才是他……」

  即使將自己逼到無法轉圜的境地,冷漠決絕,仍會去關心陌生人的性命,她怎會不知他的善良?

  連日來的壓抑在此刻得以紓解,龍白月滿腹委屈,索性這時盡數發洩出來。秋五見她哭得不能自已,於是溫存體貼的靠過去,張開雙臂想將她攬進懷裡,借個胸膛或肩頭給她。哪知龍白月不領他的殷勤,一邊盡興哭得酣暢淋漓,一邊撥冗將他一把推開,與他撇清關係。

  秋五瞪著她哭得獨立自主的模樣,啼笑皆非:「你這個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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