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樽幽月 | 上頁 下頁
一〇


  他抓著紫眠的胳膊,用力將身子撐起來,又急又痛的哽咽著:「念淑她,她已經自盡了……你知道的,對不對……」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紫眠扶著他,聲音溫煦如常,不見波瀾。

  「我剛剛,接到柳州朋友的來信了……」陸文潛抬起頭,露出濕漉漉的頭髮下滿是水跡與淚痕的臉,他蒼白的嘴唇顫抖著,「昨天,我自問了許多次,到底對她是不是真的……當時,或許有應酬的成分在,她那般羞澀、美好,令我多情,我沒料到如此纖弱的她,最後竟然能像火焰一樣,熱烈的洶湧進我的生活……我膽怯了、怕了,當我抽身而退的時候,我明明知道她有多絕望。我騙自己,因為背離她而產生的所有心痛、內疚都能隨著時間平復,我騙自己能應付得來——那些只是逢場作戲罷了……我沒想到負心,會讓她死……」

  「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紫眠沒有再多做安慰。

  許久之後,陸文潛平靜下來,他停止顫抖,終於自己站了起來。

  「眉眼傳情、猜謎射覆、詩詞酬唱……我原先的想法都錯了……」陸文潛喃喃著,一字一頓,聲音破碎、冰涼,他的眼神暗淡而遙遠,「我這輩子……不會再作詞了。」

  那誓言和著淚水,一起滴進湖裡,稠了一池的春水,從此濃得再也化不開……

  第五章 鬼畫

  害人之心,易生暗鬼。

  龍白月一肚子的鬼心思,鬱悶之極卻無處發洩。她整日裡光陰虛度,急得牙癢癢的。

  「我一定要去一趟大報恩寺!」她在飯桌上,斬釘截鐵的對紫眠師徒說,「這麼久了記憶還沒有恢復,我要燒香求拜一下。」

  「求拜在這裡就成了,何必上寺院?」明窗塵不以為然。

  「我只拜佛祖,不拜太上老君。」龍白月倔強著不鬆口。

  拜佛是假,下船才是真。她依舊堅持著,直到另兩人妥協。

  紫眠去太子行宮的路線正經過大報恩寺,他們只需要在途中放下龍白月就好。

  「你們忙你們的,我燒過香後自己回去,不用來接我。」她輕巧的跳下船板,落在河道埠頭的青石磚上,「不用擔心我,我找得到路,何況還可以雇轎。」

  紫眠和明窗塵站在甲板上,明窗塵朝龍白月揮揮手,大聲叮囑她:「一路上多加小心!」

  「會的。」龍白月揮揮手,轉身時銀牙暗咬:你們才要多加小心呢,我可不是善類呀,何況,還有那太子……

  紫眠大人似乎和太子關係還不錯,龍白月回想起宰相之言,覺得不可思議。宰相如果是太子一党的,那麼太子是怎麼認為紫眠大人的呢?也想除掉他嗎?想到此,龍白月心裡一陣緊揪。

  哎?她怎麼擔心起紫眠大人來了?龍白月詫異的摸摸臉頰。

  在大報恩寺燒香的時候,龍白月猶豫了一下,還是燒了『求事成』香。

  「願事情辦成,一切早些結束……」她心裡明明知道,紫眠師徒是好人,可她當初收下了黑心錢,哪是那麼容易能夠收手的?夜長夢多,事情拖的越久,她真怕到時候會越發的糾纏不清。

  她將香舉在眉間,在蒲團上跪下,抬眼望著高過殿梁的菩薩。香煙繚繞中,金妝的菩薩慈眉善目,襯著黑暗的殿頂,顯得莊嚴肅穆。這樣慈悲的菩薩,會成全她卑鄙的請求麼?

  虔誠的磕完頭,龍白月求了一簽,簽文複雜深奧,她不得其解。大殿門口有解簽的和尚,龍白月將簽遞了去,不料和尚竟開口:「施主解簽,請先佈施一貫錢。」

  「什麼?」龍白月呆住了,「以前不是都不要錢的?」

  「上月寺院走水,現在需要重新擴建寺院廂房……」

  「那算了,我不解簽了。」龍白月轉身要走,卻被和尚攔住。

  「施主,不解簽,也需佈施功德錢,至少一吊。」和尚不依不撓,繼續敲詐。

  惡!她今天真夠走黴運的,還是菩薩已經開始懲罰她,要她破財了?

  就算搜遍龍白月全身上下,也湊不出一吊錢來。她最後只肯掏出來一串錢,將那可憐巴巴的十個銅板遞到和尚手裡。和尚一看,立刻開始懶得搭理她:「請施主自己去一邊的功德簿填名,哦,對了,只能用朱砂筆旁邊的墨筆。」

  這勢利眼的死禿驢!龍白月忍不住在心裡大罵。她憤憤然的走到案邊,看見案上有兩本名簿,綢緞裱的杏黃名簿上,朱砂筆填的名字,蠅頭小楷工工整整,名下記錄著錢數,一貫十貫百貫的都有,各個逞強鬥富。反觀一邊,一本藍皮小本,薄薄的紙上,字跡魚龍混雜、墨蹟橫飛,甚至印透了紙背,上面三文五文的,寒磣死人了。大概就沖著這兩本名簿,也逼得人不得不多捐些錢吧。

  「寫什麼寫嘛!」提筆發窘再三,龍白月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人,索性丟下筆。

  這一丟不要緊,龍白月竟然將半禿的筆頭扔進了硯臺,墨汁立刻四濺,向她的月白繭綢裙襲來。龍白月見狀,立刻尖叫著,要擋裙子,不料手一揮,又碰倒筆架,筆架砸翻筆筒,筆筒撞倒筆洗,圓溜溜的筆洗倒下來,咕咚咕咚的將一肚子墨水潑在龍白月裙子上。

  龍白月痛苦的閉上眼,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以躲避眾人的目光。

  她強撐著面無表情,卻不由自主的羞紅了臉,拖著濕答答的裙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時候有人來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看來碰到麻煩了啊。」

  龍白月抬起頭,看見一個年輕清俊的後生,肩上搭著個包袱,風塵僕僕的臉,疲憊卻又神采飛揚。

  「是啊,裙子髒成這樣了,怎麼見人呢?」現在是誰也幫不了她了,除非紫眠作法收了她裙子上的墨。

  那年輕人竟然捏起她的裙角,將裙幅展開。如此唐突的舉動,饒是老辣如龍白月者,也不禁呆住。

  「你做什麼?」她出手攔他。

  「姑娘,別怕,我在想法子補救。」年輕人沖她笑著,眼神清澈的叫人安心。

  補救?還有法子補救麼?

  只見那年輕人思索了半晌,放了包袱,拿起案上的墨筆和朱砂筆,沾了黑紅二色在龍白月的裙子上信手點畫。須臾,原本暈成團團的浮水印,變成黃昏浮動的煙霧;幾道猙獰的墨蹟,竟被描繪成了一株虯枝斜出的老梅。在眾人的驚歎聲中,龍白月吃驚不已的展開自己嶄新的裙子,香煙繚繞的大殿裡,竟讓人隱隱覺得暗香浮動。

  「哇,你……簡直是天才呀!」龍白月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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