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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


  說著,他將紙貼到犯人面上,隨即淋上筆洗中的水,紙張受潮發軟,立刻貼服到犯人臉上,使得他呼吸困難。

  手指蘸了水,輕輕滴了一滴至已潮濕的紙面上。只是小小一滴水,對於那犯人而言,卻如遭重創,痛苦不堪地手舞足蹬。

  陸繹卻不管他,挑眉看向另一位犯人:「你也試試麼?」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那犯人連聲道。

  陸繹這才將輕輕一挑,將濕紙自犯人面上揭開。犯人大口大口喘著氣,餘驚未定地望向他,不待他開口,便忙道:「我也說,什麼都說,大人想知曉什麼,我就說什麼。」

  「我這裡還有諸樣好處,都是來自詔獄,你真的不想要了?」陸繹冷道。

  「不要,什麼不要……」犯人懇求道,「我說,我現下就說,羅文龍那小子不地道,他的事兒我都記著呢。」

  短短數十日,陸繹輾轉兩浙十八所牢獄,一一查訪,收集到許多羅文龍與倭寇之間來往的資料。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白鹿進京,龍顏大悅。

  胡宗憲憑此成為聖上頗看重的人,看上去兩浙總督的烏紗帽能保全很長一陣子。陸繹也不必擔心被他牽連。

  今夏離家兩月有餘,離開時還是初春,回來時已是初夏。石榴花、杜鵑花、木蘭花、金銀花等等從城郊一直蔓到城內,到處花團錦簇。她行走在其間,心境卻是愈發蕭條。

  「娘,我回來了。」她推開家門,朝院中正推磨盤的袁陳氏道。

  袁陳氏轉頭,看見她撂下磨盤就過來,拽著她胳膊先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她一遍,問道:「受傷沒有?闖禍了沒有?被扣薪俸了沒有?」

  今夏搖頭:「都沒有。」

  「頭上怎麼了?」

  「不小心磕的,沒事。」

  袁陳氏這才放下心來,接著沒好氣地斥道:「你還知曉這裡有個家?還知曉要回來啊!一野就是兩個多月……」

  「公務在身,身不由己。」

  今夏掏出剛剛從六扇門領來的月俸,遞到她手上,安撫她的怒氣。袁陳氏接了銀子,稍許平息了心境,立即想起另一事來:「對了,易家的親事,既然你回來了就得趕緊定下來……」

  「娘,易家的親事推了吧,我想升捕頭呢,這兩年沒心思也沒空閒給人生孩子。」今夏把早就想好的說辭搬出來,「升了捕頭,每個月就有四兩銀子了。」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是看著銀子的份上,袁陳氏也沒鬆口,「能遇上易家這樣的人家不容易,我都沒想到易家三公子對你居然挺上心的……」

  「娘!」

  今夏打斷她,語氣有點重。

  袁陳氏一怔:「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今夏怔了怔,對她道:「反正……我當上捕頭之前,不考慮這事兒,您就別忙活了。」說罷,她就匆匆忙忙進屋去了。

  「你這孩子……婚姻大事,我還沒法給你做主了是吧!」袁陳氏一肚子惱火,複回去推磨盤,磨了兩下,朝屋裡高聲道,「灶上蒸了碗雞蛋羹,你趕緊去吃了。」

  今夏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那是給弟弟的吧,我不吃。」

  「叫你吃你就吃!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袁陳氏嘮叨道,「還『當捕頭之前,不考慮這事兒』,現下就這麼橫,以後當了捕頭還得了,你還嫁得出去麼……換洗的衣衫你泡盆裡頭就行,等我把這袋豆子磨完了再給你洗……」

  今夏在屋內,換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掌心中是那塊姻緣石,盯著看了片刻,仍重新揣入懷中。

  ***

  兩浙事畢,陸繹終於趕回京城。

  他還未到京城之時就聽說了一件大事,鄒應龍上折彈劾嚴世蕃,該奏疏殺氣騰騰——「工部侍郎嚴世蕃憑籍父權,專利無厭。嵩以臣而竊君之權,世蕃複以子而盜父之柄,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于南京……臣請斬世蕃首懸之於市,以為人臣兇橫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實,甘伏顯戮。」

  這封奏疏完全是玩命的架勢,聖上震怒,下旨緝拿嚴世蕃,並將其逮捕入獄。

  聽見這件事情,陸繹心中並無絲毫歡喜,恰恰相反,反而更添擔憂。鄒應龍不會無緣無故突然在這時候上折彈劾嚴世蕃,他的身後一定有人。無論此人是誰,刀子亮出來,卻無法立時置嚴世蕃於死地,並不是一件好事。

  陸繹回到家中,從岑福口中得知爹爹正在園中,遂趕往園中拜見。遠遠的,于花草樹木間影影綽綽地看見爹爹家常慣穿著的玄色大氅,他的心便微微一沉,現下已是五月末,爹爹尚穿著大氅,果真是身子大不好了麼?

  他快步上前,看見陸炳拿著剪刀正給一株茶花修剪枝葉,神態間專心致志,倒像個山野居士,哪裡像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指揮使媚寵。

  「爹爹,我回來了。」他輕聲道。

  陸繹抬眼看他,接著複修剪花枝,口中問道:「怎得回來這麼遲?今年這株鯉魚珠倒是爭氣得很,開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連一朵都沒趕上。」

  陸繹微微一愕。這株鯉魚珠是千里迢迢從大理移植過來的,因不適應北邊氣候,自打移植過來後三、四年都未曾開過花,沒料到今年卻開了。

  將最後一片殘葉剪下,陸炳把剪刀遞給一旁的家僕,招招手示意家僕退下。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沒有請大夫來瞧?」陸繹斟了杯熱茶,恭敬遞上,「聽說,夜裡頭也睡得不好?」

  陸炳卻不願多談:「沒什麼事兒。白鹿送得不錯,胡宗憲的烏紗帽算是還能帶上幾年,你給他出的主意吧?」

  陸繹笑道:「什麼都瞞不過爹爹。」

  聞言,陸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別有意味,然後才低目抿了口茶。

  「對了,鄒應龍彈劾嚴世蕃一事,怎得如此突然?他身後主使之人是誰?」陸繹問道。陸炳是錦衣衛頭目,京城裡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更何況是這件大事。

  「你怎得就不想問上次彈劾你的給事中,他的幕後主使之人是誰?」見陸繹不答,陸炳才道,「你早就知曉是何人,對吧?他既然敢欺負到我頭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動手。」

  陸繹聞言一驚,他此前倒未想到指使鄒應龍的人竟然是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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