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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你是練內家拳的吧?」她笑眯眯問道。

  阿銳壓根不看她,寒著臉不做聲。

  「哪個門派的?」她接著問。

  阿銳仍不吭聲。

  今夏毫不介意,接著道:「去年我在京城也遇見過一個練內家拳的,年紀吧,大概四、五十歲,青靛臉,一張大口,兩邊胭脂色的鬢毛,三面紫巍巍的虯髯,鼻子像鸚嘴,拳頭像缽盂……」

  這是夜叉還是人啊!阿銳冷眼瞥她。

  今夏卻在驟然間停了口,急打手勢,示意他把船往邊上靠,同時要大家都低俯下身子。

  風起,水波瀾瀾,隱隱約約聽見前頭水灣處有人語聲。

  饒得是船技嫺熟,阿銳將船悄無聲息地滑入近旁的蘆葦叢,高大茂密的蘆葦將他們隱在其中。

  隨著水聲,人語漸近,已經可以聽出他們所說的話是東洋話,今夏將身子俯得更低了點,從草縫間往外看。上官曦也俯低身子,雙目看的卻是謝霄,後者低俯身子,全身緊繃如蓄勢猛虎。最後是阿銳,一手操著船櫓,一手按扶在船幫上,隨時等著上官曦的命令。

  過來的船上,僅有三人,身量都不高,寬衣闊褲,腰佩長刀。一人在划船,另外兩人嘻嘻哈哈地正在翻撿著什麼,今夏聽到的聲音正是發自他們口中。

  定睛望去,他們衣袍上尚有斑斑血跡,手中翻撿擺弄的有女人家的頭釵,男人的玉珮,還有孩子頸中的長命鎖,也不知是從那戶人家劫掠了來的——今夏瞳仁緊縮,在京城就曾聽說過倭寇在沿海一帶燒殺強擄無惡不作,竟是連老弱婦孺也不放過。

  謝霄肩頭才微聳,便被上官曦一把按住。

  「老四,說好不動手的。」她提醒他。

  「才這麼幾個人,怕他做甚!」謝霄掙開她,「咱們那四個弟兄,我得替他們找幾個墊背的。」

  話音才落,這邊動靜已然被船上的東洋人聽見,騰地一下拔出刀來,口中嘰裡咕嚕地不知說了些什麼,船調轉了方向朝他們過來。

  「哥哥,你等等。」今夏拽住他,轉頭示意阿銳,「把他們引進蘆葦蕩裡頭鬼打牆。」即便人數佔優勢,但不到萬不得已,她向來儘量避免正面交鋒。

  「我說你膽子是老鼠做的!」謝霄朝她嚷嚷。

  阿銳望向上官曦,後者朝他點點頭,船櫓一搖,轉進蘆葦深處,船尾嘩得一下激起大片水花,聲響頗大。

  後頭是嘰裡咕嚕地叫喚聲,同時也能聽見水聲嘩嘩,應該是追過來了。

  謝霄一身氣力沒處使,斜瞥了眼今夏:「我說你這點出息,還不如你小時候那會兒呢。」

  今夏不理他,轉頭去看後頭。阿銳對這片水域極為熟悉,絲毫不用人擔心,船兒左轉右拐,如魚兒般輕巧。

  「你慢點!把後頭甩丟了,老子就收拾你。」謝霄朝他嚷嚷道。

  上官曦不用看,側耳聽了片刻水聲,沉聲道:「他們不敢進來,在外頭打轉。」

  倭寇雖通水性,但此間人生地不熟,也不敢隨意進蘆葦蕩來。

  「這幫狗娘養的。劃回去!」

  謝霄怒道。

  「老四……」上官曦看向他,「這幫東洋人究竟什麼底細,還未查清楚,咱們最好不要貿然動手。」

  謝霄不明白上官曦為何這般縮手縮腳,哪裡還像是獨挑董家水寨的女中豪傑,惱怒道:「幫裡兄弟都死傷好幾個了,怎得?就讓他們白死了?!」

  上官曦只望著他,顰眉不語。

  謝霄盯了她半晌,焦躁地使勁搓了搓腦門,然後道:「姐,我不想回來,可你非要我回來當這什麼破勞子的少幫主。好!現下我也當了,可什麼事我也辦不了!連一個划船的我都使喚不了!」他的手指向阿銳。

  「幫裡事務我管不了,想痛痛快快打一架不行,想替死去的弟兄出口氣不行。你去買一副畫掛起來也比我強,你說,你到底要我回來幹什麼!」

  他沖著上官曦怒嚷道。

  上官曦的嘴唇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著,仍沉聲道:「我只是想讓你慢慢熟悉幫務,我以為你明白。」

  「我不明白!」

  謝霄硬生生地頂回去。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今夏撲倒謝霄。

  一枚暗器挨著兩人頭皮頂斜斜削過,釘在船板上,差點把謝霄頭髮犁出條溝來。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緊接著又是兩枚,分打左右兩路,一枚被阿銳用船櫓擊開,另外一枚劃破了上官曦的衣袖,所幸因蘆葦遮擋,暗器準頭難免偏差,未傷到她皮肉。

  今夏仍壓在謝霄身上,不讓他動彈,探了一隻手到船幫外悄悄劃水,配合著阿銳將船滑到旁邊去。

  謝霄看向仍壓著他的今夏,身體不自在的挪了挪,語氣頗有些艱澀道:「謝了,老子欠你一份人情。」

  「噓……」

  今夏壓根沒聽清他說什麼,目光仍在蘆葦縫中緊張地搜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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