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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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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周顯已是被冤屈的,貪墨十萬兩修河款這麼大黑鍋扣他頭上,沒理由他一聲不吭啊? 今夏望了眼陸繹,還是不肯放棄,繼續拿燈籠細細地照屋內的各處,疑心原有痕跡被人刮除,除了牆壁,還有各處角落都沒有放過。 陸繹也不理會她,自顧望著牆上的字畫。 「咦?」今夏照到素悶戶櫥下有個圓肚瓷壇,伸手就把它拿了出來,上頭封紙是破的,一看便知被啟開過。她湊近嗅了嗅,一股酒香味飄出,另外還有點別的味道…… 把衣袖挽起來,她探手入酒罈,撈了兩把,撈出兩包用絲綿包裹起來的東西。 老王頭詫異道:「這酒罈子裡頭還藏了東西?!」 陸繹也看過來。 將絲綿在燈下一層層解開,裡面的東西慢慢顯露出來,只是一些黑乎乎的東西,有塊狀的,還有碎渣…… 「這、這是什麼?」老王頭看得莫名其妙。 「靈芝吧?靈芝泡酒,」今夏煞有其事地信口胡說,「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連飲三月,便能日行八百里。」 老王頭「喔、喔」地點頭:「周大人瘦得很,身子骨看著也不好,大概是想補補吧。」 不理今夏的胡言亂語,陸繹拈了點碎屑,放在鼻端輕嗅:「是香料,這應該是藿香,還有……丁香。」他仔細地嗅了幾次,已能確認。 今夏已經把素悶戶櫥的抽屜拉開來,裡頭放了些青蒿,還有一些朱砂。這些東西不是信函,衙門裡的人大概覺得無甚價值,所以就沒動。 瞧見這兩物,今夏心念一動,問老王頭道:「周大人可曾問你要過牛髓牛脂?」 老王頭奇道:「他的確讓周飛,就是書童,來問過我,何處能買到牛髓和牛脂。」 今夏拍掌笑道:「真看不出來,這位周大人還是個癡情人兒。」 陸繹望向她:「你如何得知他是癡情?」 「就是這些東西!」今夏撥弄著青篙,侃侃而談,「這是個制胭脂的方子。把丁香藿香用絲綿包裹了,投在溫酒之中,浸泡一到三夜,再將浸過香的酒以及這兩味香料投到牛髓牛脂當眾,微火煎熬,放入青蒿讓油脂的色澤呈現瑩白色。最後用絲綿過濾油脂,倒在瓷碗或者漆碗裡,讓它冷卻。若是再摻入朱砂,就可做紅色的唇脂用;若不加朱砂也可,則是潤臉的面脂。」 聽她說得頗有次序,倒不像是隨口編的,陸繹道:「你怎麼知道這方子?」 「這是《齊民要術》上頭記載的方子,原來我娘在家試過,想自己做了胭脂拿去賣,可惜本錢太高,價錢又賣不上去,只得作罷。」今夏頗為遺憾地感慨道,「這世道,想多賺點錢也忒愁人了。」 她歎了又歎,連帶著老王頭也在旁搖頭歎氣,陸繹不得不輕咳幾聲,示意她回正題。 「這制胭脂的種種程序頗為繁瑣,而他卻肯親自動手,可見其用心良苦,對這女子一片深情。」今夏接著歎,「想不到周顯已還是個情種。」 陸繹想到那個香囊,問老王頭道:「你可知他有什麼相好?」 「這個……」老王頭為難道,「卑職就是看院的,周大人從未帶女子回來過,確實不清楚。這些事周飛應該知道,除了病著的那幾天,他都跟在周大人身邊。」 「周飛現下在哪裡?」今夏問道。 「周大人出事之後,他就被抓走了。」老王頭歎了口氣,「他才十三、四歲,根本還是個孩子呀,就關在牢裡頭,可有得罪受了。」 「沒事,府衙牢房而已,又不是詔獄,那才是有進沒出呢。」 今夏安慰他。 陸繹瞥她一眼。後者無知無覺,晃著腦袋,又接著去查看別的地方。 外間夜風卷過,幾分春寒,幾分暗香,月色正好。 濕漉漉的青瓦,布著細細密密的苔蘚,縫隙間還有幾株狗尾巴草自在地搖曳著,直到被一隻手狠狠揪下。 夜行衣,蒙頭,蒙臉,一身行頭穿戴地十分齊整的謝霄正伏在提刑按察使司的屋脊上,緊皺眉頭,咀嚼著草莖,對今夜顯然過於皎潔的月色頗有怨念。 距離他腳下十幾步遠便是提刑按察使司的牢獄,按楊嶽所說,沙修竹被從船上押走後應該就關在此處。 怎麼進去是個問題。 如何才能找著沙修竹,並把人帶出來也是個問題。 謝霄低俯著身子,看著下面行過兩名錦衣衛吏目,皆身穿靛藍長身對襟罩甲,腰束小革帶懸掛銅牌,到牢獄前說了幾句,守衛的差撥便讓他們入內。 將草莖呸地一吐,他已計上心頭,悄悄翻下屋脊,隱入黑暗之中。 待他再出現時,原先的夜行衣行頭已經換成了一身錦衣衛吏目的行頭。他的身量本頗為高大,這身盜來的衣袍穿在身上,愈發顯得他長手長腳。 他就這般大咧咧地徑直行到牢獄門口,朝差撥道:「經歷大人要提審沙修竹,命我帶他過去。」 大約是看著面生,兩名獄卒打量著他,也不說話。 謝霄重重地咳了一聲:「京城來的陸經歷陸大人。」 聽到陸繹的名號,差撥似恍然大悟,彼此交換了下眼神,開了牢門,朝裡頭喊了一嗓子:「陸大人派人來提審沙修竹,你們好生伺候著!」 裡頭的獄卒應了一聲。 見計謀得逞一半,謝霄暗暗歡喜,大步往內行去,未行幾步,便聽身後咣當一聲,門已複關上,而緊接著又是一聲沉重的悶響,身前不到三尺,憑空落下一鐵閘,密密實實地阻住去路。 來路已斷,去路被阻,竟是將他關在其中。 「無知宵小,也敢冒充錦衣衛!」外間差撥的冷笑聲透進來,「待千戶大人來了,看把你剁成十七八塊。」 謝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處露了破綻,讓他們瞧出端倪來,只是眼下也沒功夫想這點,趕緊脫身才是要緊。若是被他們逮住,要殺要剮自己倒是不怕的,可傳到老爺子耳朵裡又是一場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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