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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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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一見到我就哭?」魏郯的聲音有些無奈,未幾,他的手攬過我的肩頭。 一刹那,我卻哭出了聲來,抬頭看著他,淚水卻源源不斷地把視線模糊。 「無事了……」魏郯似乎儘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吻吻我的額頭,撫著我的背安慰道,「無事了,嗯?」 他的嘴唇乾燥而粗礪,身上的氣息滿是汗水和塵土的味道。我緊緊地環著他的腰,愈發哭得不能自抑,過了會,又抬起頭,洩憤地用力錘他的肩膀和胸膛:「你……你一個字也不肯給我!我帶著阿、阿謐差點被人騙了!我、我前兩日還在給你戴孝……嗚嗚……我以為你死了!嗚嗚嗚嗚……」 「無事了……」魏郯的聲音歉疚,雙臂抱得更緊,把我的頭按在胸膛上,卻任我踢打。 燭火泛著桔紅的顏色,魏郯立在木架前解盔甲,一邊解,一邊不住偷眼看我。 我坐在榻上,哭是哭完了,卻還一陣一陣地抽著氣。我看他解腰帶解了好一會,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上前幫他解。 「不必,」魏郯按住我的手:「全是泥塵血跡,髒。」 我瞥瞥他的鐵甲,果然,髒兮兮的。而他的胸甲上,有一大片明顯的濕漉漉的痕跡。 「方才你怎不說。」我又好氣又好笑,繃著臉。 「夫人出氣,為夫豈敢打斷。」魏傕看一眼那狼藉之處,誠懇地說,「夫人若再想出氣,待為夫將鎧甲脫下,包夫人打起來手腳不疼。」 我的唇角忍不住動了動,卻不想讓他看破,轉身坐回榻上。 案上有壺有杯,我想著魏郯回來還沒喝過水,拿起杯來斟滿。 這時,忽然,一疊紙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愣了一下,抬頭。 魏郯一手拿著卸下鐵甲,一手拿著那疊紙。 「何物?」我問。 「信。」魏郯說。 我訝然,接過來。 那是一疊厚厚的紙,足有十幾張。打開,裡面一張一張,畫的都是小人。穿著盔甲的小人,穿著短褐的小人,打著赤膊的小人。 小人坐在船上,沒過兩天,他又騎在了馬上。那馬兒跑過江河,跑過山嶺,跑過田野;有時候頂著日頭,有時候泡在水裡,有時候又淋著雨。 這一張一張的紙,有的小人多,有的小人少,有的看起來是坐著一筆一筆劃的,有的是匆匆忙忙畫的。而無一例外,每一張的最後,小人躺在地上,隔著一片雲彩,有一個穿裙子的女人和一個更小的小人。 魏郯的畫技永遠那麼差,把人的腦袋畫得奇大,看起來滑稽。 我低頭看著,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可眼底又漫起了水霧。 魏郯在我身旁坐下,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那雙眼睛,顏色深邃,注視著人的時候,似乎有一股能把人牢牢攫住的力量。從前,我曾經覺得不自在,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開,可後來,我發覺它如此美好,能讓人沉醉。 他伸手來,將我眼角的淚水輕輕拭去。指腹上的粗礪刮過眼眶,砂砂麻麻。 我再也忍不住,坐過去,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上。 「那時所有的消息都要與後方隔絕,我的也一樣。」魏郯撫著我的頭髮,「我就都攢起來,等到回來一起給你。」 「嗯。」我輕聲道,聽著他胸膛裡的心跳聲,閉著眼睛靜靜享受。 「想我麼?」他聲音低低。 「想。」我答道,魏郯不再言語,擁著我,輕輕摩挲著我的頭髮。 魏郯雖然班師凱旋,可是魏昭和郭承的事還須善後。 郭承在逃走的時候被城上的弩車射中,當場斃命。魏昭領著餘部兩千人奔走五百里之後,被魏郯部將陳豐拿獲。其餘殘兵,被殺被俘,總共七萬五千餘人。 第二日,清晨,一個消息傳來。 郭夫人被人在離雍都不願的一處鄉邑中找到了,同他一起被找到的,還有奄奄一息的魏傕。魏傕被送回魏府的時候,一同出現的,還有韋郊。 「拜見夫人。」他看到我,笑眯眯地行禮。 「韋扁鵲。」我驚訝地看著他,又看看阿元,道,「扁鵲許久不見。」 阿元有些赧然,韋郊卻笑得坦然,道:「夫人別來無恙。」 我看著這兩人神色,心思一轉,岔話問起魏傕的病勢。 韋郊歎口氣,搖頭道:「丞相的病拖得太久,此番奔波未死,已是命大。某盡此生所學,也不過讓丞相再拖一個月。」 我聽得此言,微微頷首。 韋郊走後,我向阿元問起韋郊:「韋扁鵲是大公子帶回來的麼?」 「嗯。」阿元說,訕然笑笑,「他在汝南被大公子找到,有大公子押著,他不想回也要回。」 「他先前去了何處?」我問,「果真在外面雲遊了大半年。」 「也是,也不是。」阿元小聲道,「夫人也知道為丞相醫病棘手,他說命還要留來娶婦,故而……」說著,她又急忙道,「他並非棄治,常給丞相看病的那位楊太醫,治中風也十分拿手,韋郊說雍都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會少。」 我點頭,拍拍她的手,沒再多言。 心病難醫,就算韋郊願意治魏傕,魏傕的脾氣,也未必會讓韋郊有什麼大用。扁鵲救人,卻不必把命搭進去,明哲保身,換了誰都會這樣。魏郯大概也明白這一點,他捉到韋郊之後,看起來也並沒有為難他。 §第100章 辭別 魏傕一世梟雄,又是主公,他回到魏府,眾人都掛在心上。 可是郭夫人和魏昭則大不一樣,這兩人如何處置,上下皆是議論紛紛。 魏昭做過的事自不必說,結黨謀反,殺戮京都,意圖挾持天子。雖然這些差不多就是在魏傕身上學到的,可是他下手的時候,家族親人都不曾顧及,當他被俘的消息傳來,竟無人同情。 郭夫人也是個難題。魏昭的所作所為,與她脫不開關係。 可郭夫人畢竟是府中的主母,魏傕的照料之事也一直由她主持,若離了郭夫人,恐怕再沒了合適的人選。 這二人都是難題,魏郯為此思慮不已。 自從那夜之後,我只見過郭夫人。 出逃又歸來,郭夫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她從前保養得宜的面容,在短短幾日內枯萎,眼眶深陷,雙目黯淡,兩鬢花白。 她畢竟是魏傕的夫人,魏郯見了她,仍然行禮稱「母親」,我見了她,也要稱「姑氏」。只是,從前還有表面上的敬重,如今,卻僅有稱呼而已。 郭夫人受我們行禮的時候,並無表示。她只起身默默走開,神色如同雕像。而我們每回去探望魏傕,她也沉默寡言,似乎除了侍奉魏傕,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服侍魏傕上面。 魏傕回府的第二日,魏郯回來的時候比往常早,阿謐在榻上玩,還精神正好。 這孩子記性十分好,雖然已經兩三個月不見魏郯,阿謐卻沒有徹底地忘記他。相處兩三日之後,魏郯走過來,阿謐已經能像以前那樣伸手要他抱,魏郯得意不已。 「女兒,再長大些,父親教你騎馬,帶你去江上坐大船!」魏郯把阿謐舉得高高。 阿謐喜歡這樣,「咯咯」地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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