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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傻話,真是癡兒才會說的傻話……

  悵然一笑間,唯有風過林梢,天地萬物一片靜籟。

  驀地破空之音襲來,蘇沫手中長劍斜挑,叮一聲撥開了密林中打來的暗器。我和無塵還沒看清狀況,他縱身一躍,已經和對面打了起來。

  須臾工夫,從林中竄出一條黑影,手裡一條纏絲鋼鞭,舞得虎虎生風。蘇沫挺劍一個龍擺尾,身在半空,一足竟然踏在那人的鞭梢上,借力回落在我們身前。

  「想不到梅花舞落風的七星寒毒釘也重現江湖了,你家主子也要來搶這雪蓮嗎?」蘇沫嗤了聲,橫劍在手,「梅老莊主十幾年前早已隱退,是什麼人竟能請得動他老人家再度出山?」

  持鞭之人也不答言,凝神又是一鞭抽出,堪堪擊向蘇沫下盤。他提力側躍,躲開那道鞭擊,卻不料鞭到中途未曾改變力道,竟是直奔著我而來。

  「糟!」蘇沫腳下無依,不能立施援手,怒喝一聲,揮劍朝那人斬下。

  鞭風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閉眼縮身,雙手抱頭匍匐倒地,動作一氣呵成,瀟灑如行雲流水。無塵下死勁地拽了我一把,我本來蹲在地上的姿勢,瞬時改成惡狗搶屎,非常不雅地將整張面孔紮進土裡。

  土渣湧進鼻腔,我的上嘴唇被門牙磕到,疼得唏噓難言。黑衣人一聲悶哼,倒在蘇沫的劍下。蘇沫轉過身走到我的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睨著我。月影從他的髮絲間穿過,他的臉上濺著點點血漬。

  「嗤!姐姐現在的模樣,可真是讓阿蘇無話可說呢。」他淩厲的臉上突然騰起壞笑,哧哧地笑著,「姐姐這招又叫做什麼名堂?」

  我咿咿呀呀地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塵土,嘴裡哼了聲,「不懂了吧,我這招就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猛虎落地式,很難練的。平日我輕易不施展,怕你偷學了去,今夜讓你開開眼界。」

  嘴裡胡扯著,我怒目瞪向無塵,他聳下肩,一雙綠眸眨啊眨的,顯得極是無辜。

  「再往上走,只怕更是兇險,姐姐的猛虎落地式,不妨多施展幾次,好教全江湖的人都開開眼。」蘇沫哈哈笑著轉過身,逕自走開。

  我恨得沖他背影咬牙切齒,臭小子仗著一身好武藝,居然譏笑我,是可忍,孰……也要忍,不靠他一身高強本領,只怕我連半山腰也上不去。

  無塵憋著笑走過來,為我拍淨了身上的灰塵,拉住我的手。我哀怨地看著他,嘴上笑著,指甲用力掐進他的手背。他也跟著笑了,只是嘴角一抽一抽的,分外扭曲。

  三個人無語地繼續前進,各自笑各自的。一路上蘇沫又擋去了幾撥襲擊,接下不少五花八門的暗器,什麼倒飛鉤白蒼刺,劈裡啪啦漫天花雨地扔出去,紮得暗夜中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倒也嚇跑了不少麻煩。

  艱難跋涉到峰頂,蘇沫靠在山崖上,呼呼喘氣。我略略掃了一眼周圍,寥寥幾位奇形怪狀的江湖客各據一隅,虎視眈眈地互相瞪來瞪去,卻是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動手。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力,壓抑得人難受。高手過招,意在氣勢,弦斷風停,一招便可分勝負。

  我將蘇沫拉到身邊,悄聲說道:「阿蘇,這些人看起來都很強的樣子,你有幾分把握?」

  蘇沫接過無塵手中的水囊,仰起脖子灌下幾口,緩口氣說道:「一鷹一刀滄浪客,無情劍葉曉風,梅落山莊,還有幾個說不上名字。這些人能站在這裡,就絕非等閒之輩。一對一我只有五分勝算,如果是車輪戰,輸定了。」

  我眨眨眼,再眨眨,拉了拉無塵的袖子,問道:「我沒聽錯吧,阿蘇說輸定了?」

  無塵點點頭,重複道:「沒錯,是輸定了。」

  「年輕人,說話還算老實。」山崖旁坐著一個長髯老者,轉過頭來沖蘇沫點了點頭。

  蘇沫迅速拋下水囊,胳膊一擋,嘿嘿冷笑數聲,「梅花釘下死,寒毒入五臟,老莊主怎麼一出手就是奪命的架勢?」

  他的掌心橫過面前,月光下點點寒光在他的指尖閃爍。我看得分明,一支梅花形的小釘夾在蘇沫的手裡。

  老者在說話時瞬間甩出梅花釘,無聲無息,蘇沫的臉色很不好看,將那枚銀釘甩手紮進土裡。

  那梅老莊主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伸出兩指捋過頜下長須,笑眯眯地說道:「功夫不賴嘛,少年人能達到如此修為,實屬不易。可惜你用手接我梅落山莊的梅花釘,過不了一時三刻,你那整只手掌都要被寒毒所侵,我勸你最好自斷兩指,免得毒入全身經脈,死在這荒山野嶺中。」

  老者的話說完,山頂上的眾人皆是臉上變色。我下意識地要拉蘇沫,他側身避了開去,懶懶地沖那人笑道:「梅老莊主此番重出江湖,不知是受了何人所托,所為何事?」

  梅老莊主看蘇沫一身氣定神閑還有心思嬉笑,絲毫沒有中毒跡象,神色凜然凝重起來。無塵將我拉到身後,我在他的背後探頭探腦地看過去。

  「你究竟是何人?為什麼沒有被梅花釘中的寒毒所傷?!」

  蘇沫背身而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唏噓不已的聲音回蕩在山崖間,「小小的斷腸散調配紫晶猞涎就自以為獨步天下了,你梅落山莊過去靠這梅花釘橫掃武林數十載,玄黃毒聖卻只當這東西是小兒玩意兒,根本入不得眼呢!」

  老者悚然起身,山風揚起他的長須,絲絲縷縷劃過面頰。他咧唇而笑,笑聲猙獰,如鬼魈慟哭,「小孩子莫要胡說八道,玄黃毒聖成名江湖足足有四十餘載,他老人家當年縱橫江湖時,連我梅老兒都還是後輩小子,你個小娃居然敢口出狂言。毒聖一生未曾收徒,你又哪裡去聽來他老人家奚落過梅花釘?!」

  「哎呀呀,原來梅老莊主還知道玄黃是個人物,我以為數十年不曆江湖,早就被人忘乾淨了呢。」

  蘇沫的話說完,不僅山崖上的人驚駭莫名地瞪向他,連我也倒吸了一口冷氣。無塵不驚不動地專心護著我,倒像一切身外事都與他無關的樣子。

  蘇沫嘿嘿笑了幾聲,轉頭對我伸出手來,「姐姐,你看阿蘇的手,可像是中了毒?」

  我仔細看過去,他的手指纖細,白潤如玉管,全然沒有一絲中毒後的症狀。我搖頭,「不像中毒了,這麼細的手一看就知道你不事勞作。」

  他伸手敲了一下我的額頭,臉上笑容不減,「姐姐就知道拆我的台,當阿蘇很好欺負嗎?」

  我對他會心一笑,「玄黃毒聖睥睨江湖四十餘載,是人人談而色變的絕頂人物,阿蘇怎會好欺負呢?簡直是極難欺負的角色才對。」

  望著蘇沫盈盈而笑的眉眼,我的心中漸漸浮起些許端倪,或許有些人有些事是我想躲也躲不開,終其一生也難以擺脫的夢魘。

  第五十六章 微雨知時節

  無邊絲雨細如愁,自在飛花輕若夢。

  「玄黃毒聖如果活到如今,算來年歲比老夫還要大上不少,哪裡是如你這般的黃口小兒!你莫要來礙人視聽,拿些空話唬人。」老者從腰中抽出一把彎刃,仰天打個哈哈,「冒名頂替的人見得多了,今日倒教老夫開了眼,你若是玄黃毒聖,老夫就是武林盟主!」

  蘇沫迎著他踏上一步,漆黑勝墨的長髮飛舞在長空之下。

  「梅老莊主不信也罷,玄黃行事從來不管旁人眉眼,今日我玄黃要拿那朵千年凝晶雪,你怎麼說?」

  那老者長眉一軒,伸出鷹爪一樣的手指向我,喝道:「你滿嘴裡叫這小姑娘姐姐長姐姐短,此刻反來討老夫的便宜,你若真是玄黃,人家叫你聲祖爺爺都夠啦!」

  話音剛落,驀地裂空一聲梟鳴,一隻碩大無比的夜梟俯衝而來,掠過眾人頭頂,落在崖邊男子的肩上。

  那人轉過頭,一雙眼眸清冽如星辰,嘴裡哼了一聲,接口道:「凝晶雪是天下神物,就算你是玄黃毒聖,也要憑本事才能得到。俺滄浪縱橫江湖,從來不信邪,梅老兒若是怕了,即刻滾下忘途川去吧。」

  梅老者揚手間,幾隻梅花釘隔空甩出,手中的彎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他桀桀怪笑數聲,舉起刀對著滄浪客說道:「現如今江湖上一點規矩也不講,輩分尊長全都形如狗屁,老夫今日就教訓教訓你這目無尊長的後輩小子。」

  滄浪客肩頭的巨梟騰空而起,雙翅震起罡風,梅花釘紛紛落地。那人也不答言,卻在瞬間欺近老者,雙手成爪,遞過一招。

  那老者沒料到此人說打就打,身形更是疾如電閃,慌亂中就地一滾,才避開那一爪。翻身跳起時一身狼狽,氣得長須上下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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