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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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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冷地看著封丹。他話未說完,停了下來。 「封丹,孤是誰?」 他惶恐地低下頭,將額頭壓到殿磚上,「陛下是當今東皋的帝君,是萬千黎民口中的聖君,也是臣誓死效忠的主子。」 我點點頭,「你明白就好。」 勤政殿中空曠沉寂,我獨自一人坐在龍椅中,望著案上攤開的一紙奏摺。摺子上的字跡工整,用謙卑崇敬的口吻奏請帝君立後。 殿外的夜色闌珊,銅鶴嘴裡焚燒著百合禦香,香煙繚繞,彌漫在殿宇中。 明月千里,我望著天上的那輪月,想起在月夜下曾聽過的俚調。 「前世你是桃花一片,遮去了我想你的天。」 「來生我是桃花一片,花瓣上寫滿你我的姻緣。」 許是夜的緣故,眼前所見,是那道孤絕的背影,空氣中竟漫起一股悠淡的桃花香。 遙想當年安插在醒月的眼線,遞回來極有趣的消息。含章宮天香閣一夜如炬,竹林裡傳出淒涼的歌聲。 動身前去醒月,在洗天池綠水汀畔,我與琰昊君定下兵犯東皋邊境的計策,再引來了那夜放歌的女子。 隔花初見,她將酒罐打了個稀爛,盯著華容公子的身子看個不夠。現在想來,仍自好笑。這笨丫頭,從那時起就古怪冒失,竟不知羞的。 手背上驀地痛了一下,我低頭看去,一道彎月舊痕落在上面,今生難消。 這是她送給我的見面禮,恐怕是回敬我讓她挨了打,這一口下死勁地咬下來,足見她當時有多麼的鬱鬱難平。 含章宮中半真半假,嬉笑逗鬧後,我將她帶了出來。 公子蘭,他會就此甘心放她離開嗎?他當眾與她親熱,不過是為了引出我埋在他身後的棋子。連浣人雖美,可惜城府不夠,被他惑了心神,竟然露了痕跡。 嫻月殿遴主,公子蘭做的一場好戲,邀我和華容公子共賞。如若那時我不出手,恐怕到今日換來的就是醒月和櫟煬的聯盟,而孤立了東皋。 她,可知自己不過是公子蘭手中的一枚棋子?所不同的是,當日誰先動手,她就下在了誰的局中。 我拿起案上的朱筆,在那紙奏摺後面寫了個「准」字。 太平館裡,我揭開新後的蓋頭,執起她的手,對飲下合巹酒。 帝后的頭上盤著那頂被她扔在腳下的鳳冠,她不稀罕,卻有人爭著來搶。我又斟滿一杯酒,仰頭喝下。酒淡似水,許是我的心裡,失了味道。 窗外的天上,依舊是當年的冷月如鉤,只是菱花鏡中的朱顏已換。這陌生的女子對我溫婉淺笑,我走到她的身前,伸手過去,撥開她嫁衣的盤扣。 一顆一顆,我撥得那麼認真,九重華服委地,如繁花錦繡盛開。 她的手伸過來為我解衣寬懷。啪的一聲,一件物事從我懷中掉落。彩線織繡的荷包上,一隻黃毛小雞正在低頭啄米。荷包上的繡線已經斑駁了顏色,舊了,更顯難看。 新後看著地上的荷包,嗤笑起來,我彎腰撿起「小雞吃米」,走出太平館閣。 天上的素月亙古不變,塵世間,卻已物是人非…… 啟仁殿龍階之上,我端坐在宮宇深處。臺階之下,左右分列著東皋的文臣武將。 那年那日,她站在殿心白髮浴紅衣,何等孤傲,何等睥睨,竟是將群臣震懾。 我極目望向殿外的遠天,一行雁飛過,尺素沉魚,雁聲無依,我卻再也得不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 這一生,我究竟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誰,能算清…… 第二卷之番外二:白馬颯西風 劍已出鞘,寒光閃白劍鋒, 窗外一陣疾風刮過,颯颯而鳴。 她跌坐在地上, 臉上看不出是悔恨, 抑或慈悲…… 紫蕪軒臨窗剪影,她站在一盞浮白燈影下,風將滿頭青絲挑入夜空,亂過眼前。 我握緊了手中的冷豔,縱身躍進窗去。她急退數步,臉上神色,分不清是驚是懼,抑或是早已洞悉的悲涼。 寒刃遞了過去,她跌坐在地上,抬頭望著我,倔強的神色依稀便是當年那個花家寨裡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我握劍的手戰抖了一下,挽起一個劍花。她鬢邊的一縷青絲擦過劍鋒垂落,掉在我的腳前。 「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重逢,何不好好話些當年的舊事。只怕過了今夜,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的聲音響起在幽暗中。我側目掃他一眼,那人倚在床榻上,看她的眼神中分明有絲藏不住的銳痛。 心裡一怔,手中的冷豔握得更緊。 東皋的皇世子,莫非對她…… 第一次見她,是在綠川岡地的花家寨。 她臥在梧桐樹的枝丫上,雙腳一晃又一晃,鞋頭上綴的兩顆明珠煞是好看。她的鬢邊別了一束紫藤花,映得粉白雕琢的小臉清秀俏麗。 梧桐樹下站著個髒兮兮的傻小子,咬著手指抬頭望著她,嘴裡不依不饒地嗔怪她剛剛用桃核欺侮了自己。 呵!這是誰家的愣小子?居然對著年幼的女娃娃啼哭吵鬧? 我忍不住搖了搖頭,正想離開,耳邊卻響起她嬌俏的笑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了你?小鬼!」 一句話逗得我差點笑出來,原來她竟是個如此難纏的鬼靈精! 也難怪了那傻小子一臉委屈又無奈,遇到她,是命中註定的幸,或不幸? 我轉身走遠,將她的笑聲遺落身後。 再見她的那個夏天,她站在我的照夜白前,一雙倔強的眼眸盯住我不放,「君亦清,讓我的兩個姐妹也過來好不好?」 本想順口答應她,轉念一想,卻在話出口時改了主意,「本少爺行事,憑什麼要聽你的調遣呢?」 她的眉峰攏起,那麼淡,淡過遠山,一絲不豫浮上她的面容,瞬息而過。 有趣的小丫頭,這麼容易就生氣了? 想起往日裡聽聞她在綠川岡地的惡行惡狀,我也略微體會到了那種恣意任性的心情。 「這樣吧,你隨便挑匹馬和我的照夜白賽賽腳力,若是你勝了,就讓她們過來。」話雖出口,我卻並不想她贏。山坡上那兩個女娃目光中的殷殷期盼,我不喜歡。 她本已黯淡的眸子驀然閃過光芒,只那一刻,幾乎耀花了我的眼。 「君家少主欺負幼女,不怕被旁人恥笑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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