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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丫頭終於肯說了?你繞來繞去,到現在才來求我,再遲下去誰也救不得你!」他冷笑連連,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

  我捏了一把冷汗,惶惶然道:「公子將我看得通透,我也無須隱瞞,我求公子在即日內備下千余隻聞香而動的鳥雀。」

  「聞香而動的鳥雀?這也不難,只是你又要搞什麼古怪了?聽著挺有趣。」公子荻少年心性,森冷的神色一晃而過,立刻就滿臉興致勃勃的。

  「這個,恕不語此時不能明言,我將一身性命託付給公子,還望公子成全。」我恭謹地磕下頭,抬頭的時候,公子荻一把將我拉了起來。

  他手上的勁道極大,我沒有站穩,直沖著他栽了過去。他也不躲避,伸出手將我摟了個滿懷。

  「笨丫頭,你記住,從此刻起你這條命就是本公子所賜!今後理當唯我命是從,否則的話……」他獰笑著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渾身一顫,抬眼瞪過去。

  小屁孩!說不了兩句半就不正經起來,居然敢吃我豆腐?!

  他挑釁地看著我,估計是吃准了我不敢反抗,我猛虎撲羊般地拉開架勢撲過去,雙手用力捏在他的臉上,也學著獰笑起來,「我這就好好地報答公子吧!」

  「啊!好痛!快放手,你個死丫頭!」

  一時滿室皆春,四處彌漫著我和他笑鬧的聲音。

  走出別院,迎面過來幾個挑著琉璃宮燈的宮人,纖長流蘇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我側身給她們讓路,那幾個女子走過我的身邊時,個個臉上都是一副強忍著憋笑的神情。

  我疑惑地看她們,為首那女子轉過頭,沖我笑了笑,猶豫著開口道:「姑娘真是……呵呵……」

  看她吞吞吐吐的樣子,我更加好奇,忍不住問道:「姐姐想是有話對我說?」

  她偏頭看了看公子荻的廂房,隔著幾叢芍藥,廂房門緊閉著。她的目光兜回來時,在我臉上輕巧溜過,訕訕笑道:「姑娘剛才那叫聲……連院子外面的人都聽到了,恭喜姑娘得貴人眷愛,但也須注意身子……」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後那幾個妙齡少女一起咯咯嬌笑起來,更兼七嘴八舌地奉勸道:「雖說那位主上也是龍馬精神,可總不該放縱過度了啊!」

  在她們的一片調笑聲裡,我掩面狂奔而去。

  小屁孩,咱倆這梁子算是結大了!

  第二十一章 草木本無心

  歲寒方知柏常青,雨過覷看花始豔。

  百草堂的潞霖軒和當年初見時幾乎沒有變樣,越發陳舊的紗帳青席,依舊懨懨地高懸在竹閣裡。

  連慧歪在軒室內的地榻上,身邊站著連心,正雙手端了盞濃黑的藥汁。近看連慧,才發覺她比兩年前蒼老了許多,眼角堆疊的皺紋更顯深刻,唇邊下劃的曲線將她整張面孔拽得刻薄陰冷。

  她瞪著混沌不明的眼珠掃了我幾眼,接過連心手中的藥盞淺淺喝了口。連心遞過去一方白巾,將她溢出唇角的藥擦去。

  「老婆子快不行了,這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下去,恐怕快走到頭了。」她又喝了口藥,將藥碗還給連心,「太苦了,等下再喝吧。」

  「天香閣花不語,拜見百草堂主上連慧。」我例行公事地沖她拜了拜,將手中捧著的錦盒送到連心手裡。

  「這裡是我最近才調製的香丸三十粒,待主上身子康復了,取些山泉水調和研開喝下去,最是健逸。」

  連慧看了一眼那盒子,將白巾掩在唇上,「還算你這丫頭有些孝心,今日來百草堂,想必是有話要對老婆子講咯?」

  我泰然自若地站到連慧面前,目光在連心身上繞了圈,又轉回去,「主上前日吩咐的話,我已盡數說給東皋的公子荻了。再過不了幾日,嫻月殿選主之時就可知究竟誰才是連浣背後的主使之人。」

  「你是個聰明孩子,不用我多言,也知道眼下這宮裡有些不太平吧。」她眼皮微抬,略動了一下,隨即又是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可惜我病了,照應不到你。此刻華容公子和公子荻都有可能是主使之人,既然有心人引你相見,必是對你有所求,到那時誰先動手,就是誰!」

  我淡淡一笑,「主上說得是,只是主上這病來得突然,怎麼恰好病在這節骨眼上呢?」

  「前幾天,我聽說冼觴閣裡死了只阿貓阿狗,老婆子近來精神短得很,沒心思理會人家這些家務事,莫非小丫頭想替人強出頭?」連慧四兩撥千斤,輕鬆將話鋒一帶而過。

  「我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魄力。我今日來,一是來看望看望主上,順道看望看望連心姑娘。」我將矛頭一轉,輕巧地遞到連心身上。

  她原本立在近旁端著藥碗聽我們說話,忽見我將話題扯到她的身上,微微一怔,看了我一眼。

  「連心姐姐來這含章宮,也有快三個年頭了吧?」我笑問。

  她遲疑一下,隨即點點頭,「我和不語姑娘當日一起進宮,姑娘莫不是忘了那日的情景?」

  「我怎麼敢忘?這是我該記一輩子的回憶呢,你說是不是,連慧主上?」再兜一圈,我問回連慧。

  她撐起身慢慢坐了起來,臉上凝了層冰霜似的盯著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總提它幹嗎?你今兒個若是來找連心敘舊的,老婆子可沒精神頭陪你繞彎彎耍心機,乾脆說清楚了,大家清淨!」

  我雙掌合十,歎道:「好!既然連慧主上也想求個痛快,那我就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嫻月殿當日一別三年,主上藏得好密實,等的不就是今日這局面嗎?」

  她渾身一震,待要發作,卻又穩了下來,目光在連心身上掃過,吩咐道:「這藥涼了,涼了就更苦,喝到心裡讓人難過。你去把這藥溫了再拿來,放兩勺蜂蜜進去。」

  連心乖巧得像只瓷娃娃,端著碗轉進後堂。我將視線調回來,和連慧默契地對望了一下,「主上好手段,將連心姑娘教得這麼完美乖巧,想來公子定會萬分歡喜她吧。」

  連慧從榻上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尖利的指甲搭在我的臉上,輕輕拂過去,「小丫頭,看來你已經清楚連心的身份。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我迎上她的目光,她蒼白的髮絲垂下淡淡的幾縷,飄過我的眼前,「主上現在一定是想動手捏死我,如同捏死一隻螻蟻那麼容易,可惜主上不會這麼做。」

  「哦?你給我說個不會殺你的理由?」

  「因為,」我頓了頓,才續道,「因為醒月神桑啊……」

  (嫻月殿前的廣場上,連真姑姑櫻紫色的宮裙翩飛如舞,她站在雲端流曦之上笑著說,醒月神桑,含章宮真的迎來貴人了。)

  「主上為了公子蘭,可謂用盡心力,就連醒月國裡身份尊貴的世族女子,也甘心進入含章宮為奴為僕。記得主上曾剖析過醒月形勢,內有宗族擾政,外有強敵虎視,真真是環狼伺虎啊。」

  我在唇邊挽上淡薄笑意,那時的一情一景、一言一行,依舊真切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嫻月殿,要麼就讓它一直空下去,要麼……就請這宮裡最尊貴的女子入主才是正理,連慧主上,你說我說得對嗎?」

  「不錯,小丫頭說得頭頭是道,我老婆子可敬佩得很呐!」她放開手,轉身走回榻旁坐下,瞬間又變回弱不禁風的遲鈍模樣。

  臉上微微刺痛,我抬手抹去,著手處略感濕潤。攤開手看時,指尖上染著幾點血漬。怒目瞪向連慧,她正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指甲,臉上看不出喜怒。

  心裡狠狠一窒,連慧!你這是動手了嗎?!

  「主上這是何苦?病中最不宜勞神動怒,還是靜養為好。」我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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