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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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的錦繡喜歡模仿父親臉上那個與眾不同的笑,她覺得那個笑容讓父親看起來那麼遙遠又熟悉。她想離父親近一點再近一點。 後來,錦繡便學會了那樣的笑,再後來,那個笑容終於不再是模仿。 只是,她並沒有離父親更近一點,反而離所有的人都更遠了。 錦繡把下巴頂在膝蓋上,輕輕嗅聞她少女時代閨房的味道。在這裡,她可以看見程家立業時候的那個倔強女兒,獨來獨往,風風火火,卻始終一人。 錦繡的笑,與父親的同出一轍。她雖然沒有父親白手起家的苦,卻有從少女時代開始的孤獨,那孤獨的苦至今不曾褪卻。 她生意上往來的男人太多,可她生命中過往的男人又太少。後來,有個叫何乃之的人,很輕易的撩動了她。 她頭髮濃密,幾粒珠子在頭髮裡面若隱若現。瑞崢伸手去把它們挑了出來,又用手攏了攏她的頭髮。髮絲掃在脖子上酥酥癢癢的,一直順著脊樑往下,連背也覺得麻。生平,第一次有男人梳她的發。 那兩隻大手把著她的腰,提起她來,錦繡哆嗦了一下站起來,滿臉通紅。 瑞崢攬著她的腰,眉眼輕蹙,說:「瞧,不碰歸不碰,我若碰你,豈不比他更讓你臉紅?」 他那樣認真,叫她覺得仿佛不認識了。 錦繡愣在那裡,睜大眼睛不知所措。瑞崢盯著她眼睛,企圖從裡面找到他想要的。 屋裡靜謐,屋外沙沙作響,仿佛又下起了雪。 最終他也沒有找到。 他突然後退一步,舉起袖子聞起來:「我身上臭不臭?」 「啊?」 瑞崢很認真的嗅他的衣裳:「嗯,臭了,又是打兔子又是爬山,不臭才怪。」他說著,離的錦繡遠遠的,生怕那衣裳上的味道會被她聞到一樣。他在屋子中間站立了一會兒,想走,又沒有走。最後,走到了窗子前面,打開來,大片的白,大片的黑。 「又下雪了。」他說。 「是麼?」 「是。」 簌簌,簌簌,簌簌。 只有雪的聲音。 他站在那裡,心想如果她過來就好了,他們站在一起,看這些雪珠子落地,若是偶爾有一陣風吹起縷細細的雪沙到她臉上,她冷,那麼他就會把她擁進懷裡。名正言順的把她擁進懷裡。 什麼時候起,他想要一個女人,還要周折那麼多個藉口? 「太晚了,你早些睡。」他說著,開門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站在門廊拐角處往那窗子看。女人的影子閃過,兩隻戴藍黃玉鐲子的手伸出來,掩上了窗戶,然後燈火也滅了。 黑夜裡,他靠在那柱子上,皺著眉。 次日,瑞崢起了個早,偷偷溜回了錦繡的屋子。 裡面已經沒人了,於是他鑽進被窩又睡了個回籠覺,一直等到兩個小丫頭來打掃屋子,被他這床上的大活人嚇了一跳,他才心滿意足的睜開了眼。 伸著懶腰起了床,出來院子裡溜達。 張媽媽見了,便趕緊上了問要不要吃早飯。瑞崢說好。張媽媽又問,是要去前面和老爺一起吃,還是備個小桌在著屋子裡吃。 瑞崢嫌她囉嗦,張望了張望,問她:「你們大小姐平日都在哪裡吃?」 「大小姐……都在書房吃。」 瑞崢也要去書房,張媽媽覺得不好,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好,就隨他去了。瑞崢去了書房,就知道怎麼不好了。這哪裡是適合吃飯的地方。 清冷的擺著一張圓桌,一張書案,幾隻圈椅。桌上除了幾本未沾字的賬本,只有必備的筆墨紙硯,再也無他物。 「大小姐沒出閣的時候,這裡還熱鬧些的。現在是冷清了。」張媽媽端了託盤放在圓桌上。 「差不多。」瑞崢笑笑,「紀家,她也有個這樣的書房。也是東西少的喲,像是住了個出家人一般。」 張媽媽點頭稱是:「除了生意小姐不大關心別的,她自小就是這樣。」 瑞崢舉起筷子,接上話說:「就是這樣沒趣……」 張媽媽似是聽見了,又似是沒聽見,並不說話。瑞崢吃了飯,又問錦繡去了哪裡,她才開口答話說是去姚姨娘那裡了。 「小孩子長的太快了,小半年不見,都能走了。」錦繡接過錦川,沖著姚姨娘說道。 姚姨娘抿嘴笑著,一個勁的讓錦繡坐床上。錦繡坐了,錦川就動個不停,錦繡便又站起來抱著他走,累得頭上冒汗。 「錦川,認得姐姐麼?……還不會說話?」 「還不會呢。會走的早,會說的卻晚。」 「不礙的。會說有什麼用?會做才是本事。我們錦川,自小有骨氣。」錦繡沖著錦川的耳朵,像是說悄悄話般。 錦繡看他那眉眼裡,七分是程家兒女的倔強,還有三分,倒像是姚姨娘的內斂心機。她心裡說道,還是有心的好,沒有心是要常常被人騙的。 「錦川都這麼大了,」錦繡在一把核桃木圈椅上坐下來,沖著姚姨娘說說笑笑間,就撇出了話:「叫我爹把你扶正吧。」 姚姨娘愣了一會兒,又喜又驚。 錦繡看她那模樣,先開口,「甭說什麼。沒有那個女人想做小,你要說不,那還真是叫我看不起了。」 「大小姐,……那我謝謝你吧。」 「謝我什麼?你覺得我一直都不願你出頭是麼?不是我對你不好,也不是錦英故意跟你作對,你得知道,在你前頭可是我們的親娘。你不比我們姐妹大多少,換是你在我們的位置上,你也不願已有人來代替自己的親娘的是不是?」 錦繡把錦川放下來,讓他自己扶著鼓墩站著。 「可錦川也是我弟弟,他是程家的唯一兒子。他若是庶出,將來大了心裡難免有芥蒂。程家的兒子,得脊樑骨挺的直直的長大成人,得抗的起這份兒家業。」 姚姨娘微微哽咽,狠狠的點了幾個頭。 錦繡依然看著錦川,又說:「可惜,他長大,爹就老了。不能像我一樣,能跟著爹走南闖北,能手把手的教。姨娘,……我總不能叫你娘親的。」 「別這樣說……」 「你要願意,等他大一些,我請個師傅來教他,我那裡有個很好的師傅。教他讀書寫字,行商做人。他願意來紀家待些時日的話,我會親自教他。」 姚姨娘是生了七竅玲瓏心的人,聽完了錦繡這番話,才回味出來——程錦繡親自教,程錦繡親自管,等長大了——她兒子雖是她生的,可那性格想法卻得是程錦繡的。 可是,她不能一輩子給人做小。 她咬著櫻桃唇,蹙著柳葉眉,狠狠的下了決心。 「有煩大姑娘了。」 瑞崢繞過了池塘,進了姚姨娘的院子,正四處打量著,就被人吆喝了一聲。他定睛一看,像是個婆子坐在乾枯的架子底下納鞋底。 「婆婆,這是姚姨娘的院子麼?」 那婆婆的掃帚眉一挑,沖著瑞崢嚷嚷:「哪裡來的小白臉!敢進咱們家的院子!快出去快出去!」 瑞崢自覺從登州回來就變的又瘦又黑,眼下還被人叫做小白臉,是在覺得冤枉。 「您別生氣,我不是找姚姨娘的,我來找你們家的大小姐。」 那女人把針線籃子一扔,氣的翻白眼:「咱家的人,哪個也不能被你說髒了!你個風流小賊,老娘不發威你還上臉了是不是?」 瑞崢也不氣,眼珠子轉一轉,就笑嘻嘻的湊上來說道:「你手真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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