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三〇


  太夫人的院子是淨地,大家在外面找了半天也沒敢進來打擾。瑞棋一躲就是一晚上,蹲得腿也累,胳膊也酸。夜深了,想也沒有人再來了,她才掀起桌布出來透氣。

  夜裡,靜得可怕。祠堂裡的幾個天王像,在月光下,張牙舞爪,兇神惡煞。瑞棋少來這祠堂,突然看見了那造像嚇得扔了布角,眼淚直往外流。

  受了驚嚇就躲在桌子底下哭,又冷又餓的,哭著哭著就又想到了許多傷心事:親娘早死,親爹不寵,還得受丫頭的臉色。越想越傷心,越哭越大聲。抱著雙腿,恨不能把頭夾在膝蓋之間。後來哭得累了,一個人正窩在桌子底下哽咽,院子裡就傳來了許多人的腳步聲,還有明晃晃的火光,有人進了祠堂。

  瑞棋屏住呼吸,往裡面縮了縮。

  一雙金線梅花勾邊的繡鞋停在了她面前,燈籠被放下來,桌布被人緩緩抽上去,一張熟悉的臉頰俯下來,出現在她的面前。

  滿臉疲憊,油亮的頭發散了鬢角,一雙濃眉緊皺,眼裡淚水直打轉。錦繡蹲了下來,一把拉過瑞棋抱在懷裡:「好妹妹,你要嚇死嫂嫂麼!」

  瑞棋只覺得脖子上有滾燙的眼淚滴落,心裡一熱,大聲哭出來:「嫂嫂……」

  錦繡輕拍她:「以後不許這麼嚇唬嫂嫂了!你真叫人操碎了心!」

  瑞棋撲在錦繡懷裡,積攢了多日的委屈都化成了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錦繡帶著瑞棋去給太夫人謝恩。

  跟來的老嬤嬤只說太夫人身子乏,見沒事了就睡下了,不用再去打擾了。

  錦繡知道她的這個奶奶生性怪異,當下也就答應著,又給老嬤嬤道了謝,才領著瑞棋回去。又怕瑞棋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還是被伺候不周全,錦繡便叫人把瑞崢的屋子收拾出來,叫她挨著自己住下了。

  這一夜,瑞棋對錦繡又親了一層。

  早上起來,錦繡先叫人把那嶽蓮春拖到柴房外,當著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幾十個下人的面打了她二十個板子。

  然後又叫了招娣來,把瑞棋的事情詳細地說了。招娣在紀家十幾年,最懂得這類事情怎麼辦。等瑞棋醒了,招娣帶她回去,親自教訓了她房裡的幾個丫頭,又把一個自己一手帶起來的丫頭安插進去,這才算是完了。

  錦繡早上從紀老爺那裡請安回來,招娣過來就把事情跟她說清楚。錦繡聽了免不了誇她幾句。然後又叫她去拿幾罐上好的創傷藥送到周媽媽那裡去。

  「就說是我給的。告訴她,不僅當下用得著,以後也用得著。」招娣領會她的意思,答應著去了。

  瑞容就住在她出嫁前的屋子裡,離著紀老爺那裡很近。錦繡從她門前經過,正碰上瑞容出來曬尿布,身上穿著她原來做姑娘時的一件牡丹花樣對襟紅襖。

  錦繡打量她——那臉蛋還是個嬌貴小姐的臉,可那雙托著尿布的手已經粗糙了。

  「嫂子。」

  錦繡點點頭算是問好,正要走,瑞容又拉住她:「嫂子慢走,進屋來說說話。」瑞容把手裡的東西隨手一擱,拭乾淨了手就牽著錦繡進了屋子。

  昨天硬拆散他們夫妻,錦繡今天看見瑞容還是有些彆扭。所以瑞容拉她上床上坐她也不去,就對著瑞容在一隻雕花老紅木繡墩上坐下了。

  屋子的東西還是瑞容以前做姑娘時的,從格局到擺設都一變也沒變。瑞容匆忙住進來卻沒在桌椅被褥上見著半個灰塵,可見平日裡這裡也是經常打掃的。由此,瑞容看出父親對自己的百般疼愛,心裡頗多感慨。

  兩人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說紀老爺的病情,又說了說瑞棋。

  「昨日夜裡我聽見動靜了,可是瑞棋找著了?」

  「是,她躲到奶奶的祠堂裡去了。半夜自己嚇哭了,才被我們找到的。」

  瑞容點點頭:「我和三丫頭素來不親熱,出了事情真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嫂子辛苦了。」

  錦繡看著瑞容,沒有吱聲。

  彼此思量著,一陣沉默後瑞容又開口問:「嫂子覺得瑞容不孝嗎?」

  錦繡抬頭探視她:「咱們姑嫂間我不說那些好聽的話。你說你這樣能算是孝順嗎?只顧著自己,有了丈夫就不要爹了?」

  瑞容面露慚愧。她昨天躺在床上,聽見外面找瑞棋鬧到半夜,又想到自己的婚事也給家裡添了不少亂她已經自責了,更體會到錦繡的不容易。她本來就是伶俐懂事的人,所以今天才主動向錦繡示好。

  「我知道了,想通了。嫂子放心,我定會好好待在家裡,等爹的病好。眼下,我跟你做主,這孩子就叫東懷。嫂子,你說行嗎?」

  錦繡喜出望外:「好妹妹,你可當真?」

  瑞容說得懇切:「當真。我總是聽子卿的,這次我一定讓他聽我的!」

  「妹妹,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一個。你能這麼識大體真是讓我寬心。」錦繡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嫂子才不孝,要是我能早有孩子,我是不會這麼難為你的。我謝謝你了!」

  瑞容下了床,坐在了床前的腳踏上握著錦繡的手:「嫂子可別這麼說,不好也是我哥哥不好。你的操勞我都看著了,你要是不孝,那我們紀家兄妹幾個哪還有顏面!嫂子,你怨我哥哥嗎?」

  「罷了。我沒那個福分,這樣也挺好。不是世間的每一對男女都能終成眷屬的,瑞容你是少數。我不大計較這些東西,嫁誰都一樣。」

  瑞容不知道錦繡與她哥哥在杭州朝夕相處過一段日子,眼下她只知道紀家要對得起錦繡。她想到了自己的風流哥哥,便認為應該讓錦繡也體會到她與洪子卿之間的那種情感才是。

  「嫂子,你這麼好的人,要是我哥哥知道的話,他是會喜歡你的。」

  錦繡嘲笑般地哼哼兩聲:「我一不會唱曲兒,二不會跳舞,我不指望他那雙風流眼能在我身上停下來。」

  「嫂嫂,你別當笑話,我說的是真的。外人都覺得我哥哥除了有一肚子花花腸子之外什麼也沒有,可我知道不是。我哥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怎麼說他那是別人俗儈,我是最知道他的。自小他看著我長大,教我讀書習字,他肚子裡的墨水多著呢……嫂嫂你知道麼,像子卿那樣狂妄的人也說,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哥哥,恨不能有他一樣的理想抱負。」

  理想抱負?錦繡想來想去,想到除了玩樂,那紀瑞崢也就對姓戚的大人熱乎,難道他的抱負也是「治國平天下」?也不像,也沒見他想做官啊。他不考功名也就算了,單就他揮霍的那些銀子也能買個老大不小的官職來做做了。可是他天天的除了遊山玩水招蜂引蝶,也沒幹什麼正事,倒還不如洪秀才呢。

  瑞容聰明,看了錦繡的臉色就說:「你嫌他風流是嗎?他是一個好人,他風流歸風流,他人不壞,從來也沒想過去害哪家的閨女。他從小就懂得體貼人照顧人。你別看他吊兒郎當的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他又倔強又有心思,善良得緊!」

  「是。他的善良都用到別的女人身上去了!他的心思倔強要是有半點,當初又何必來我家提親。」

  瑞容聽了這話心裡一酸。

  想來是昨天洪子卿夫婦的難捨難分,錦繡多少有些動容了。這樣的話說出來,她就後悔了:「胡說了,胡說了。忙昏頭了我都。他過他的快活日子我一點也不計較,瑞容,我真不計較。不說了,吳掌櫃的還在等我呢,我得走了。」

  瑞容連忙拉住她:「嫂子慢走!」

  錦繡回頭扶她:「快起來,你這身子金貴。」

  「嫂子要覺得過得不好,說起來也都是我的不是。」腳踏比繡墩低了一大塊,瑞容仰著頭對錦繡說得真切,錦繡聽得糊塗。

  「嫂子知道我爹為什麼答應我嫁給子卿的嗎?」

  錦繡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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